小河笑着问：“让我去城里干嘛呢?不会是又想让我找那个女人吧？”

爷爷郑重地摇了摇头，嘴一张一张地又在重复一个音节。

苇子哥早就学完了，已经催过小河几次了。可小河太忙了，每天晚上小河都要洗自己的衣服，爷爷的尿布，常常是没看几行就睡着了。

小河叹了一口气，刚拿起书，就听见爷爷呜呜的声音。

小河拿出课本准备学习，再有两个月就要毕业考试了，小河的功课学了还不到一半。

爷爷又点了点头。

爷爷急得脑门出了汗，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口形。

今天下雨小河不上班，小河他娘和俩孩子又不在家。对于他和小河来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小河只学了一遍就明白了，wang。“王？爷爷，你是让我去找王叔吗？”

爷爷高兴地点了点头。

小河狐疑地问：“让我去保定？”

爷爷眉开眼笑地点头。

小河想了想说：“你想让他来看你？”

爷爷摇头。

小河模仿着爷爷的口型发出了bao的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爷爷，你是想说保定吗？”

爷爷点头。

小河托着下巴想了想：也许吧。也许自己不在家，娘就会管爷爷了，就算娘的脾气再不好，也不至于饿死爷爷吧？

小河说：“我问问娘再说吧。”

爷爷点头。

晚饭的时候，小河很殷勤地给娘盛粥。

娘很高兴。说：“小河你不知道，这些年娘老想你了。当初俺和你爹撂下你也是没法子，娘实在过不了你奶奶家那穷日子。

俺家在镇上，家里哥们多，俺是老小，啥活儿也没干过。到这儿你奶奶看不上俺。要不是你爹死了，俺娘仨才不回来呢，你爹做点儿小买卖，俺娘仨吃喝足够。

唉，要不说咱娘儿们儿命不好呢。你姥姥姥爷都不在了，俺们在娘家待着也不硬气。就寻思着还有你爷爷奶奶呢，咋还没俺们一口饭吃？

谁成想，你奶奶没了，你爷爷又病了。好歹你也算长大了，以后我和你弟弟妹妹就指望你了。”

小河点了点头，说：“以前我跟爷爷拉沙子时认识一个王叔，是个包工程的。他人好，我们也熟悉。我想跟着他学个手艺，也能多挣点儿，毕竟咱一大家子人呢。我只是不放心我爷爷，爷爷把我带大不容易，我不想爷爷受委屈。”

说完，小河定定地望着娘。只要娘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小河就不会去城里。毕竟在他心里爷爷才是最重要的。

小河的娘一愣，抬头看向12岁的小河。此刻，小河的脸上是超越年龄的成熟和事故。

只可惜小河太小了，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小河的娘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还想跟你老娘斗法？你还嫩了点。一定是那个老东西出的主意。可她不明白小河的爷爷为什么让小河离开他，难道小河守着他不是更好吗？

去城里打工能多挣钱却是一定的，不如顺水推舟，先让小河走了再说。难不成她跟钱有仇？

想到这，小河他娘马上用责备的口气说：“小河，这就是你不对了，娘是咋样人你不知道？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把你爷爷交给娘，差不了。娘再浑还能不给你爷爷饭吃？人谁没个老？再说了，你们都大了，我能让你们将来端我下巴颏？（方言：指人做了不好的事，让别人揭短的意思）”

小河笑了，他到底还是相信了他娘。

小河他娘也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呀，几句话就唬住了小河，她很得意。

小河的爷爷也笑了，他的目的就要达成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骗了小河。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的死能够让小河彻底放弃他所谓的娘亲，他将死而无憾。

又过了两天，小河去了趟保定，找到了王叔。

王叔还是那么热情仗义，说：“小河，放心吧，你随时都可以来，包在我身上。先做小工，每月90块钱。”

90块钱？！小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全家人都高兴。

小河的爷爷想得自然是孙子将来的前途。小河只要出去了，这命运还真就能改变。

小河他娘想的当然是每月那90块钱。一个月顶三个月呢！以后肯定能天天有肉吃了。有了这九十块钱，那些地不种也罢。包给别人种还挣租金呢。反正他们娘仨个也吃不了多少。至于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他注定是活不了多久的。

为了让小河放心，小河他娘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一天三顿主动张罗着给公公喂饭，说话和颜悦色，外带收拾屎尿。

小河的爷爷很配合。心里却在冷笑：狼再怎么伪装也是变不成羊的。

小河看着从心里高兴，毕竟是一家人呢，娘怎么会不管爷爷呢。就算娘是看在那90块钱的份上，也会对爷爷好的。

苇子哥与小河在村南的河沟子坐到很晚。

苇子不相信小河他娘会改变。可是，他也不反对小河去找王叔。只是他不能走，他得守着庆儿。

第二天，小河依依不舍得告别爷爷。

老宋头紧紧地抿着嘴，使劲睁着眼，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平静地和孙子告别。

他知道，只要他的眼泪下来，小河就走不了了。

临出门，小河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娘，一定要照顾好爷爷。

娘一次又一次的点头，保证。

小河又把弟弟妹妹拉到怀里，说：“哥不在的时候，你俩要记着给爷爷喂饭，哥回来给你们买好多好吃的。”

两个小家伙郑重地点头：“知道了哥。”

听见小河走了，小河的爷爷孩子一样地咧开嘴，无声地哭泣着……

爷爷又摇摇头。

小河有些不相信地问：“你说我娘会管你？”

小河：“那，你是想让我跟王叔干活学手艺？”

爷爷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河的娘带着俩孩子串门去了，家里静悄悄的。

“我不去。”小河马上就拒绝了。“我走了你怎么办？把你交给我娘，我可不放心。”

爷爷心里一热，却平静地摇了摇头。

小河望望窗外低声说：“我娘肯定不会管你的。”

小河扭过头，看见爷爷的嘴一张一张地重复着同一个口形。

“爷爷，你说什么呢？”明知道爷爷不能回答，小河还是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