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王琰来看过他，那时的陈琼身体还很好，人也精神，不是今天的苍老、疲态。

虽然陈琼是王琰父亲王立可的下属，实际上比王立可还大十几岁。

王琰敲了几下门，见没有动静，就推门而入。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拿着锄头，在墙边小菜园费力的锄地。

他带着斗篷，来到城南一处有些破旧的宅子。

这陈大爹，名叫陈琼，九年前是工部员外郎，是王琰父亲的下属，随王琰父亲一同去成州府修河，而后救灾。

‘陈大爹’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拿着锄头走过来，盯着王琰仔细打量，而后道：“小友请见谅，老朽近年眼瞎耳聪，请问你是？”

王琰看着他散乱斑白的头发，疲倦苍老的身形，想着确实有四五年未见了，微笑道：“陈大爹，是我，王琰。”

陈琼给王琰倒了杯茶，坐下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王琰，而后满脸欣慰笑容的道：“是了，越来越像王大人，这眉宇，这神情，都像，都像……”

王琰走进来，院子有些破落，房间里家具陈旧，处处灰尘，完全是独居老人才有的凄凉场景。

王琰在椅子坐下，看着陈大爹去拿茶壶。

王琰喝了口茶，将带来的东坡肉递给陈琼，道：“大爹，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

“哦？”

陈琼接过来，还没打开就闻到香气，他神情回忆，道：“我记得，王夫人也喜欢烧菜，那时候，我没少在你们家吃，一晃十多年了，对了，你父母的遗体找到了吗？”

陈大爹脸色骤变，上前两步，认真打量几眼，一把拉过王琰往里走，满脸笑容的道：“是你是你，好些年没见了，你都长大了，我快不敢认了，进屋进屋快进屋……”

说着，直接用脏兮兮的手就拿出一块，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笑容越多的道：“好吃……”

王琰也又观察了一下这个房子，道：“大爹，我找些人，给你修缮一下，再找几个下人给你吧……”

陈琼脸上都是满足与享受之色，摆了摆手，道：“我不缺银子。”

王琰看到了厅中挂着几幅古画，暗自点头，陈大爹确实不缺钱。

陈琼又吃了一块，看着剩下的两块，砸了砸嘴，有些不舍的还是盖上了，道：“留着晚上吃。”

“大爹喜欢，我以后常带一些来。”王琰见状，笑着说道。

陈琼抬头看向王琰，神情开始认真，道：“我知道你去了刑部，还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了，冒这么大险出来找我，是有要紧事？”

王琰一怔，旋即道：“既然大爹知道，那我直说了。九殿下的处境很不好，我想请大爹出面，召集一些当年的苦主，前往大理寺陈情。现在朝廷大张旗鼓的要翻查九年前的事，大爹去陈情，顺理成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琼是做过官的人，顿时就懂了，沉声道：“我会将声势闹起来，帮九殿下留在京城！”

王琰肃色一些，道：“大爹要注意分寸，我担心有一些人会出阴招。”

陈琼得意一笑，道：“论起这些，我比你懂。你就放心吧，对了，你没事不要再出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王琰见状，便站起来，道：“大爹，你一切小心。”

陈琼点点头，送王琰出门，在门口，他欲言又止，看着王琰的背影，神情都是担忧之色。

王琰带着斗篷，走出没多远，自语道：“还不够。”

他转了个方向，来到了一些相对偏僻的地方，找了一阵子，终于在墙角找到了三个拥挤在一起的乞丐。

王琰观察一会儿，直接走过来，拿出一把碎银，道：“你们帮我做些事情，这些银子就是你们的。”

这三个乞丐都是中年人，身体健全，脸上也颇为干净，他们一见银子，登时双眼发亮的跳起来，来到王琰身前，伸手就想去抓。

王琰一抬脚，脚尖抵在领头的中年人脖子上。

中年人面露狠色，双眼睁大，双脚用力，用力向前。

王琰不动如山，脚尖稳稳的抵在这个中年人的脖子上。

中年人浅尝辄止，见推不动连忙后退，笑呵呵的道：“这位贵人要我们做什么事？坏事我们可不干。”

“不干？”王琰收回脚，淡淡道。

中年人看不到王琰的面容，顿了顿，笑着道：“其实也不是，就是看……”

王琰直接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道：“够吗？”

三个乞丐，神色都变了，后面那两个呼吸都急促，拄着棍子就想上前抢。

倒是领头的有些定力，尽管脸上都是蠢蠢欲动，还是拦住两人，笑容多了一丝讨好的道：“不知贵人要我们做什么？”

王琰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给我散播消息，我要明天早上，全楚京都在传……”

中年人听完，神情微变，犹豫了。

王琰退回来，看着他的表情，猛的腰间抽出软剑，刺中了中年人的肩膀。

“你……”中年乞丐吓了一大跳，捂着肩膀，惊恐后退。

三个乞丐缩在一起，握着棍子，神色慌乱又紧张。

这说着说着，怎么就动剑伤人了！

王琰扔下碎银，盯着那个中年人，语气漠然道：“这些给你治伤。如果我明天没听到，我就将你们扔进护城河。”

说着，他扔下五十两银票，道：“这五十两，事后，你们拿去做点小买卖，有手有脚，让我再看到你们在乞讨，我就打断你们双腿，让你们真的去要饭。”

王琰想起了赵诚前不久说的话，又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一些画面，脸角轻轻鼓动了一下，双眼冷冽的轻声道：“是该千刀万剐……”

陈琼慢慢打开盒子，见是油光滑腻的肥肉，顿时笑着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肉……”

“还没有。”王琰道。

王琰的父母染疫而死，在城里面的人死绝，官军解锁封城后，里面的尸体，成堆成堆的，全部都被火化了。

等二丫心满意足的吃完，王琰将另一份东坡肉打包好，进屋关好门，换了身衣服，从暗道中，悄无声息的出了陈府。

当年，王琰用了很多办法，求了很多人，那时他年纪太小，没人当回事，最终还是没找到，王琰只能给父母在老家小陈庄立了衣冠冢。

陈琼抱着东坡肉，轻叹一声，道：“没找到也好，那种场面，你要是见了，会做一辈子噩梦。就是我到现在，时不时的还会做被吓醒，盗银的人，真的是该千刀万剐……”

王琰的父母是染疫过世，陈琼当时奉命在外，躲过一劫，但随行的独子却死于救灾的大水中。

“陈大爹。”

王琰上前，摘下斗篷，笑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