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几次微微歪着脑袋看我，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一阵手机铃声从他身上传出。

“我先看个东西，一会儿和你聊。”

我淡淡应了一声。

陪笑问道：“张总，忙着呢？苏助理说，您找我？”

杨军站了半分多钟，就有点局促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杨军两个人。

我一秒一秒的默数着时间，翻开桌上的招投标文件。

我心里一动。

我眼皮一下不抬，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的留意着杨军。

杨军一开始站着不动。

我眉梢微抖。

我嘴角翘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谁给杨军打电话，我不知道。

我一套一套的翻开那些文件，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看杨军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我听杨军接着冲我开口：“张总，我接个……”

我朝杨军猛地挥手。

“杨总监，我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来我这儿，接电话的吗？”

我毫无情绪的质问，硬生生的把杨军后面的话全都堵回去。

杨军脸色一僵。

杨军目光一愣。

杨军的唇角抖了好几抖，终于还是说道：“张总，对不起！”

他挂断来电，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这么做，就对了！

他是文旅城的工程总监！

他是我这个总经理的下属！

他在我面前，就该有个下属的样子！

我要提醒他的，就是这一点！

目前为止，他的表现还算让我满意。

但，接下来呢？

我不确定。

综合这段时间他的一些表现，我对他有个大约的认识。

我怀疑，他跟向秋芸他们是一伙的。

我怀疑，他至少是听命于向秋芸做事。

我怀疑，他是文旅城很多秘密的知情者。

白好交代我的深入调查计划，就是以他为中心的。

我们要尝试一下，从他嘴里撬出一些文旅城的秘密。

当然，前提是，我得先撬开杨军的嘴。

给他摆过总经理的架子；

给他提醒过下属的本分；

我招招手，说道：“杨总监，坐！”

“谢谢张总！”

杨军谨慎致谢。

落座之后，神色复杂的看我一眼。

“杨总监，周一开会，财务部向总监递交给我一份排款计划表。”

“我发现有22个供货商的结账情况，大异于其他供货商。”

“刚刚，我看了看当初的招投标文件。”

“意外发现，这22个供货商的中标价格有古怪。”

啪！

我把刘建明早上给我准备好的文件，扔到杨军面前。

“这是去年招投标期间，同等型号建材的市场价格。”

“对比了一下之后，我确认，这些供货商的中标价格，比市场价高出30%左右！”

“你是公司的工程总监，建材方面，你最在行。”

“这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些话，有一部分是白好昨天提点过的。

有一部分，是我字斟句酌过的。

力求把问题，干脆、直接的扔给杨军。

包括，扔出问题的时机，也是提前选择的。

这个时机，在我刚刚给了杨军下马威之后。

这个时机，在我确保杨军看到了提醒来电之后。

这个时机，应该是杨军心情最为复杂的时候！

我要问他个措手不及！

我要看他个最真实的反应！

我要听他个来不及思考的回答！

我以为，我会看到杨军脸上变色。

我以为，我会看到杨军眼神发慌。

我以为，我会听到杨军磕磕巴巴的开口……

但……

“这个事啊？”

杨军脸上一松。

杨军眼神一缓。

杨军的口气，都是轻松的。

不详的预感，瞬间降临在我的心头。

我预感到，我可能失算了……

“张总有所不知，集团房产板块对建材选择标准，有统一规定。”

“简单一句话：精品项目，选择精品建材！”

“基于这个规定，建材价格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是中标与否，唯一需要考量的因素！”

“当初搞招投标的时候，我们专门成立了一个七人评审委员会。”

“专项负责，对投标企业的资质、信誉度、产品质量等等因素，进行考量。”

“您问的这22个供货商，是我们七人评审委员会的集体选择！”

“他们的产品质量，是最过硬的！”

杨军微笑着回应道：“包括价格，我们也是认可的。”

我点上一支烟，默默的抽了一口。

烟气进到口腔，却难以再有寸进。

只因为，杨军这番话，把我堵得死死的。

他搬出来了集团规定；

他抬出来了所谓的七人评审委员会；

他给出来了一个近乎无懈可击的解释！

而且，是毫不犹豫的给出的。

而且，是面带微笑的给出的。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会有此一问一样。

他真的知道吗？

我怀疑，是的。

我怀疑，不单单他知道，向秋芸也知道。

我怀疑，这个解释，都可能是向秋芸给他准备好的。

只为，等着我问的时候，拿出来堵我！

只为，等着堵我的时候，看我的笑话！

再一次，看我笑话！

向秋芸绝对能干得出来这个事！

向秋芸一天不看我笑话，她就难受！

向秋芸不把我耍得团团转，她就不痛快！

这个小娘们，坏得很！

好在，我也不傻。

经历过多次和向秋芸的交锋，我已经知道，她常常料我于先。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种情况——

我除了憋屈窝火，别无他法！

我只能打碎钢牙往肚子里咽！

我只能任由向秋芸他们看我的笑话！

但，这不是以前。

向秋芸，想看我笑话是吧？

想她麻痹！

老子这次也有后招！

打他到我桌前，我没请坐，也是一种提醒。

而现在，我要给他下一拨提醒——

但我知道，一定与我让苏静调来的招投标文件有关。

不出意料，这个电话，是为了提醒杨军一些什么。

两分钟后，杨军随苏静到我桌前。

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杨军提醒。

我自己给他“提醒”。

打他进门开始，我晾着他，是一种提醒。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随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苏静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