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红的刑凳落进里堂，砸起一片细碎尘土。屏退刑卫，锁上门闩。

生生咽下恐惧的气息，苏晴站定在刑凳旁，倔强地岿然不动！

明晓语义的人一下慌了神，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迅速掐上对方肩膀。“什么意思？！”

“梓墨，你听我说。”刹那间，张梓墨被这四个字牢牢钉在原地，那还是十几年前，两人最亲密无间的称呼。“张梓墨永远是我最信赖的人，永远都是，只是你我二人终究是有缘无份，总有一天，梓墨会遇到比苏晴更好的人，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不住地点头，随即苏晴从袖口掏出写好的信件，紧紧塞到对方手中。“这个，帮我转交给母亲，拜托了。”顿了顿，出口的言语尾音轻颤。“你要好好的，苏晴，会记得你。”

“来人，搬、凳、子！”

“比我预计的，要早。”玄塌上的人唇齿张合，“轰”的声音炸响在苏晴耳际。

“哭了？”略带怜惜的疑问由远及近，只见来人慢慢踱至苏晴面前，伸手便摸上含着血丝的眼角，细细磨搓，极尽温柔。“怎么，告别好了吗？”

半晌后……

忽然，按揉的手指移开眼眶，近距离贴近的李贤好似突然察觉到什么，俯下身子靠近对方的肩颈。“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不可置信的后撤半步，苏晴大睁着双眼，剧烈的心跳几乎敲碎胸口！

“告诉我，跟他说了什么，你想让他帮你什么？你信不信我会让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愤怒的情绪终是被苏晴的伤痕压下一半，李贤蹲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

“我什么也没说，只询问了母亲的状况，仅此而已……”

这个男人对现在的苏晴来说太过于危险，他不再是曾经的少年郎，是至高无上的大唐帝王!

眼神瞥向右方，苏晴微微翕张着嘴唇，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

“我说。”停顿间，忽然一阵不知名的清风拂过布帘，苏晴专注的侧颜就那样镌进了远处爬满白色佛手的赭色砖墙。李贤只觉胸口处莫名一悸，下一刻便从后面环上那人。

“我说，我也要看。”双手紧紧搂住苏晴的腰，口气中居然带上了些霸道的无赖。

被抱的人脑海一空，扒着窗沿的手指搓动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唐王，你也不是娘娘，而是寻常人家的相公和娘子。”看身前的人如此老实，李贤便自顾着悠悠继续，“所以娘子可要乖乖听话，不然家法伺候！”最后两个字还重重咬了咬音。

或许是李贤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慢慢做出的改变和给予的体贴，终是在这许久未见的自由空气中酿成了踏实的感觉，又或许是春日的阳光洗去了旧尘淡化了悲伤，在苏晴心窝孕出了温暖的希望。

清澈的眼睛转了转，居然调皮的反击，“那相公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手扳过对方下颚。

“苏晴，你歇会儿行不行，一直跪着不累么？”靠在对面的李贤睁开小憩的双眼，没成想从出城至现在，那人居然一直看的入迷。

“恩？说什么？”小小的歪了一下头，苏晴却依然背对着自己。

“过两日我带你出城游玩可好？”

李贤的话语转变的太快，苏晴愣了一下，随机回答，“好。”

“伯母的身子近来很稳定，你放心。前段时间大唐的太医给伯母探病，医术精湛连罗刹国的太医都惊讶不已，我已经学会了治疗的方子，今后也许就不必动用白烨了。”

李贤眼中温柔了许多，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虽然抗拒苏晴但似乎对她过分苛刻。

破晓隐于远山，霜花覆于街面。自王城内一路向北，悬着铜铃的马车踏起一片飞鸿，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辙迹。

窗沿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始终放在交叠的手臂，水灵般蒲扇的大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窗外，偶尔路过新奇的景象甚至弹出去半个脑袋，眉间全是昂然的欣喜。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上，张梓墨跪倒在苏晴面前，终于，泣不成声。

朱红色的朝晖正门沉默着闭紧，苏晴一路回赶，夜晚的秋风凉的入骨，堪堪压下片刻前翻涌的情绪。理好袖口，推门而进，目光刚刚抬及水平视线，瞬间，再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