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笙偏头看向窗外，又下雪了。

第二天一早，大年三十，顾南笙带上口罩出门。贺炎给她配了商务汽车苏乔乔也回家过年去了，她一个人启动了车子，开出了京市。

小小一团的她叹了口气，学着大人的语气，“哎，画画好难哦。”

她转头去看母亲，却发现她在一瞬间变得枯瘦，瘦得形销骨立，没了精神气儿，捏着铅笔的手徒然松了劲儿垂了下来……

母亲在她的记忆中一直是笑着的，眉目温婉，把她抱在怀里，“囡囡，画画要有耐心……”

“嗯。”

最终是耳边不停的铃声将她从梦魇中拉扯出来。

“喂。”

路边的景致一路变化，从繁花的大城市一路向南，驶向她生活过的，有些破败的小城。

顾南笙缓慢地眨了下眸子，将眼中泛起的水雾眨去，“没事。”她就是今天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她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情绪突然之间低落下来。

苏乔乔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提醒一句，“笙笙姐，你要记得吃饭啊。”

越是小的地方年味儿越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对联门神也都贴好，小孩子们穿着大红色的棉袄，聚在破败不堪的小院门口放鞭炮。

她已经有两年多没回过宁城了。

她高考上了大学之后，只有大一回来过给她母亲扫墓，进入娱乐圈之后柳真就一直针对她，过年也不许她回来，硬威胁她去陪酒，她只能拜托认识的邻居爷爷帮忙扫墓。

苏乔乔就是担心顾南笙状态不好，忘了吃饭，特意打电话来提醒。现在光是电话中都能察觉到她的状态很差劲，特别消极，被吓坏了，声音焦急，“笙笙姐，你没事吧？”

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在储物间找了块抹布，把家里所有地方打扫一遍。

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顾南笙出门买了一束花和一些香纸，然后开着车去了郊外，到墓园前把车停下，徒步走到顾清，她妈妈的墓碑前。

南方的冬日虽然不下雪，却也是刺骨的冷，冰冷的风将她的脸刮得生疼，浑身上下都冻僵了。

她在坟前盘腿坐下，看着墓碑笑得温柔的女人，她以为她待过的世界那么多，也经历过生离死别，是不会哭的。

但一开口，就哽咽住了，“妈妈……好久没回家了，我来看看你。”

只有这个时候，她身体才落回实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灵魂。

她用冻得发白的手将纸钱慢慢点燃，火光明天灭映在眼底。

“你希望我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她扯了一下嘴角，像个孩子。

“我现在过得很好，身边的人对我也好，能赚好多好多的钱。”她深吸一口气，“可惜你没能陪我，不然我就可以买带着庭院的房子，像小时候一样，你在院子里画画，我一转身就能看到你……”

年少时母亲对她的期盼就是这么的简单而美好。

等她长大了，却发现一路陪伴着的，爱着她的人离开了她。

顾南笙在墓前坐了一个多小时，离开时，天已经黑了，脚下的路看得不是很清楚。

等她彻底走出墓园时，神情已经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个时候，家家喜气洋洋，一家人团圆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顾南笙独自一人开着车，想要找家餐厅吃饭，可家家闭馆，她连吃饭的地也没有。最后她在自助贩卖机买了一桶泡面，这大概就是她的晚餐了。

回到家时，却发现那站了个小男孩，今天刚见过。

“姐姐，爷爷让你去我家吃年夜饭。”

小男孩热情的不行，拉着顾南笙的衣角，半拉班拽的把她拽回自己家里，还颇为自豪的说：“爷爷，我把姐姐带回来啦！”

厨房里探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笙笙来啦，快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顾南笙有些无措，把礼物放到桌上，哑着声音道:“周爷爷好，除夕快乐。”

她这才记起来，这是小时候住在她们隔壁，每次看到她都给她糖吃的爷爷。

很快，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很快就端上了桌，顾南笙跟周爷爷一家边看春晚边吃年夜饭。

期间周爷爷高兴，喝了点酒，顾南笙陪着老人家喝了两杯。

“笙笙小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就更好看了。有没有男朋友啊？”

顾南笙摇摇头，“没有。”

“没有？”周爷爷眯着眼慈祥的看她，“赶明儿爷爷给你介绍个好的。”

“爷爷，不用。”

周爷爷兴致很高，拉着顾南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还想要守岁到天明。

但老人这个岁数，身体不太好，不能熬夜，她家里人早早就劝他回去休息。

然后又对顾南笙道:“南笙啊，今晚就在这睡吧，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你就把这当家，别拘束啊。”

顾南笙很难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此刻却愈发的感受到她是真的回到了她真实生活过的世界，居然有些想哭。

因为喝了酒她脸颊微红，眼眸水光潋滟，“谢谢阿姨。”

电视里响起了新年倒数的钟声，“……3、2、1新年快乐！”

窗外烟花阵阵，接二连三的烟火破空而起，熠熠的火花，将顾南笙面前的大片天空都照亮了。烟火此起彼伏，在空中绽开了一大片明亮的花火，映照在了她那双冷清的茶色眸子里。

她走进庭院里，杂草疯长，枯枝败叶落了一地，看上去一片荒凉的景象。

屋里太久不住人，空气里弥漫着湿潮的霉味和灰尘的味道。顾南笙即使戴着口罩，踏入屋里的时候免不了咳嗽几下。

顾南笙找位置停好车，慢慢地走过去。聚在院落门前的几个小孩也不放鞭炮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像他们走过来的像天仙似的人。

“那个姐姐好漂亮啊……”

顾南笙睡得很不安稳，意识飘忽，睡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宁城的那个小院子里，温婉似水的母亲拿起小超市里廉价买的彩色铅笔教她画小兔子。

其中一个小男孩憋红了脸，问道:“姐姐，这是你家吗？我爷爷和我说这里两年都没人住了。”

顾南笙随口解释了一句，“嗯，是我家。之前工作太忙，没时间回来。”

她走到院门前，碰了碰生满铁锈的栏杆，微微一用力，院门就打开了。

画面一转，她正站在洁白的病房里，手里捏着医生下的死亡通知书，双眸红肿地看着病床上了无生气的人，胸腔因为极大的悲伤而有些痉挛的疼痛，声音嘶哑异常，“妈！”

她梦了又醒，醒了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