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道：“赵老爷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这边有一些山歌，可以拿出来给各位姐姐们唱。”

赵维方闻言立即喜笑颜开，冯梦龙却继续说道：“不过，你们只有演唱权。”

赵维方犹豫了一瞬，自嘲地叹了口气，又立即大笑了几声，渐渐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冯相公，都被你看穿了，我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赵老爷，有话就直说吧，这样真不像你，我看着实在是心慌啊！”

其实也不是不能写，这几年算是收集到了不少民歌小调，只是如果白白送出去，虽然我是赚了钱，但这些小姐姐们总会有从良的时候，到时候不再唱了，岂不是要失传了？

赵维方惊讶得一挑眉：“冯相公果然料事如神！我近日查了帐才知道，原来秦楚馆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江南一带像秦楚馆这样专出女校书的风月场和别处不同，恩客们最为看重的是她们的才学、词曲和技艺。

“这是何意？”

冯梦龙一听，心中了然。

看来赵维方听说了我曾经在秦楚馆里夸下给每位小姐姐都量身定作一首山歌的海口，今天专门请我来做这件事。

“也就是说，你们这边开始谱曲的同时，我会把这些曲词刊刻成书。秦楚馆可以唱这些歌，但是刊刻曲词的权利仍旧在我这里。”

赵维方低头想了片刻，道：“冯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只想让女校书们有新曲可唱，至于刊刻一道，自然与我无关。”

“赵老爷爽快！”

如今她们的技艺倒是有，曲词一道却毫无新意，唱来唱去不过是那几首老调，生意也有点做不下去了。”

怪不得赵维方连玉楼春为什么绝食都不知道，原来是怕自己插手太多，经营不善。

冯梦龙看他一脸苦闷的样子，心想其实此人算得上一个靠谱的老板了，只是刚刚跨行过来，很多事情还不懂而已。

但他有这样的思考，说明是愿意把生意做大做强的。

自己的山歌交给他管理之下的人来唱，应该也不会被埋没或者随意糟蹋。

“赵老爷，你刚刚开始做这个生意，有些地方不是很了解很正常，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他宽慰道。

“你说得很是！”

赵维方连连点头，突然望见坐在一旁的侯慧卿，想起陈管家出的主意，赶紧道：“冯相公觉得侯校书如何？”

冯梦龙一口酒差点呛住。

好家伙，怎么还有这一手计划？真是防不胜防。

热情过头其实也是一种压力。

他放下酒盏笑道：“侯校书歌唱得好听，琵琶弹得也不错，赵老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给她写一首，希望她能早日找到良人吧。”

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都有些神色黯淡。

赵维方心中疑惑不解。

我打听得一清二楚，大家明明都说这侯慧卿是冯相公的心上人，几年前还动过娶她过门的念头，怎么如今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满心的拒绝？

但前段时间不是还去找她听曲吗？

他的眼神几番变换，终于打定主意先不多问，多说多错，万一里头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侯慧卿原本的期待心情也已经落空。

其实今日过来，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无奈总也有些不死心，想着若是冯相公愿意，就做个没有名份的侍妾也是愿意的。

罢了罢了，他和林姑娘确实十分般配，我又何必横插一脚。

见他们两人脸色郁郁，冯梦龙心知自己刚才说的话他们都听明白了。

“今天不是说有好酒吗？”他高声道：“是不是赵老爷舍不得拿出来给我喝啊？”

赵维方回神道：“怎么会！来人，上酒！”

两人直喝到华灯初上方才散席。

第二天起来，冯梦龙还有些没醒酒，迷迷糊糊到午后才打起精神来梳理之前收集到的民歌小调。

一整理才发现，加上之前写好的那本，数量上居然差不多可以出三本了。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像出话本集那样，一部一部来，否则一下子全掏出去，万一有读者不喜欢的篇章，想再修改就很难了。

他整理出一部的体量，把书稿按照之前定好的门类分别放置，然后重新抄录了一遍。

这一抄就是一天半，直到第四天上午，他才在封面上写下三个大字“桂枝儿”，然后带着书稿往秦楚馆走去。

刚到门口，就发现有不少背着琴、琵琶等乐器的人正在进进出出。

赵维方已经开始找乐师了？动作挺快啊。

他顾不上细想，让小厮带着进了管事的正堂，赵维方居然也在。

赵维方见到冯梦龙也有些诧异，心想难道山歌都已经写好了？

果然，冯梦龙在她惊讶的表情中，取出书稿交到他手上，笑道：“赵老爷，山歌在此，乐师何在？”

他喝了口酒，苦笑着摇摇头：“果然隔行如隔山，我本以为秦楚馆一向经营得不错，自己接了手，只要不横加干涉就好，所以才放权给那樊妈妈，谁知道……

哎，如今自己拿到手里，才发现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哪像我之前，只需要把货按时送到就行！”

冯梦龙高喊一声，两人举起酒盏碰了碰，随后谈好了价格。

“既然秦楚馆的难处迫在眉睫，我这边肯定会早点筛选好曲词，尽快送过来。赵老爷这边要新找几个乐师才行啊。”

见赵维方一副故作扭捏，唉声叹气的模样，冯梦龙心中只觉得好笑。

赵维方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冯梦龙继续说道：“如果还是沿用旧曲，我怕大家早就听腻了。正所谓新词配新曲，如果有对现在苏州城里流行的曲调非常熟悉的乐师来谱曲，一定会吸引更多人。”

赵维方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多谢冯相公提醒！”

他提起酒壶给冯梦龙斟上一杯，略带心酸地说道：“今日请你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不会是秦楚馆的事吧？”冯梦龙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