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却置若未闻，淡淡地道，“是我疏忽。当时紧急，未想太多。”

他根本无心与她解释，只是想到少女，还是耐着性子，委婉地说了一通。

明珠和落月眼神迅速交换了下，落月担忧，扯了扯明珠的袖子，“大小姐她和岐王殿下……当真无妨么？”

一脸苦恼的明珠，只给了她一个迷茫的眼神，一并跟了上去。

晏娇觉得好笑，他真是人前人后两幅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是，今日的确有劳殿下了。只是……殿下是外男，我家大小姐如今有婚约在身，殿下再守在这里，只怕是不太妥当吧。”卢氏战战兢兢，谨慎想着措辞道。

卢氏本身并不喜欢这位岐王。

从前在帝京都不曾听过这个人物，听说岐王自幼流离，身如飘絮，后倚靠云川先生，才得以重回帝阙。虽说是皇子，到底不是在帝京长大的，世家最看重清贵之气，他这样孤苦流离的人，是没有机缘养出什么清贵气度的。

“哎呦我说，你家的人可真是有意思。没有他，你家大小姐早没了，怎么有你这样的人，一到这来不是感恩戴德，倒先阴阳怪气的。”一声冷冷的嘲讽从里间的药房传出来，原是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正好把他们对话都听进耳朵里，实在忍不住才出了声。

卢氏出身平平，只是执掌中馈以来，也有同命妇们来往的时候，外臣命妇们多有置词的人物，能卓越到哪儿去？

何况这人今日见她们，竟也要遮遮掩掩，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晏凝露一听他如此无礼，顿时怒了，指着他骂道：“你个老头算什么玩意？我们可是晏府的人，世家出身，何时轮得到你来多嘴 ！”

老大夫也怒了，气得红了脸，“你这女娃娃又是哪冒出来的？口口声声说世家，世家就是教你没教养的？”

永嘉坊内只有这一家医馆，这老大夫的暴脾气更是远近皆知。

故而，虽然岐王回京轰动一时，到如今声名也不错，甚至民间对他辅佐太子的能力大相称赞，仍是有不少世家，根本瞧不上他。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有剑拔弩张之势。

晏娇被明珠搀扶着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手上腿上的伤都重新消炎、包扎过，伤处还又青又紫的，刚才又被那些消毒的酒浇下去，浑身都炙痛。是以即便明珠扶着她，她也脚步不稳，磕磕绊绊，走得十分吃力。

“哎，你这女娃娃，出来做什么。”老大夫慌忙道。

晏娇扯了扯唇，虚弱一笑，“我听见姨娘和三妹妹来了，又跟先生在前头说话，以为有什么好戏看呢，这才不敢躲在内间。”

她气若游丝，声音却透着一股子力量，对于卢氏母女道，

“姨娘、三妹妹。胡大夫他性子过急，可医术过人，刚为我处理伤口，实在不宜质疑他。”

又对老大夫解释：“先生，是我姨娘和庶妹心急，过于担心我对伤势，情急之下，才会与你起了争执。望你原谅她们。”

放柔声音本就惹人怜惜，她又气若游丝，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惹得看热闹的路人都揪紧了心。

老大夫摸了把胡子，听了这话，态度亦软下来，哼了声道。

“你倒还是个懂事的，谁都落着你的好。老头子我是无所谓，只是你还得好好提防着，有的人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肚子里不知多黑呢。”

说完摇摇头，忙自己的去了。

卢氏挂不下面子，只能道：“确实如此。只是大小姐在这休养几日终归不妥，不知道的或许要说，是我这个姨娘亏待了你，连个大夫都不肯给你请呢。大小姐，还是跟妾身回家罢，妾身给你请大夫来。”

不等晏娇反应，慕淮却冷冷出言：“她这副模样，是能到处走动的么？若是回晏府，马车也得一个时辰。你只知旁人会说你怠慢她，不为她请医，怎未想到 旁人也会因舟车劳顿，伤了她的身子，置言晏府妾室苛待嫡女？”

看热闹的路人也是如此想法。

这小娘子都虚弱成这样了 ，还想把人家一副病躯拖回去，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家么 ！

简直荒唐 ！

有看不下去的路人，当即与旁人窃窃私语：“这真是嫡庶不分，有辱门楣……便不是她亲生女儿，就要折磨人家了。没见着这姑娘都伤得不能走了，还顾着她那几分薄面呢，说什么焦急关心，我看啊，都未必是真的。”

“还真是，虚伪至极。”

她身为庶女，这十几年来都被母亲规训约束着，规矩就如一座山，压得喘不过气。今日都到外头了 ，又不是在哪个王公权贵家里，还讲什么规矩？

老大夫顿觉好笑，“人脑子不灵光，当然得将规矩的好。说教养，你这丫头也真没什么教养，反倒把无知当教养了。哈哈哈，好笑，好笑。”

一开始路人还觉得他过于冲，稍稍心疼了一下卢氏这个弱女子，如今见同卢氏站在一起的小娘子更是甚嚣尘上，便纷纷倒戈，同情起老大夫来。

议论声愈发沸腾，不仅有指责母女的，更不乏对盛京晏氏说三道四之人。

“我……”她始料未及，慕淮却只半弯了唇，往脸上戴了面具，径自走了。

卢氏端起的温和神情也难绷住，难堪之余，瞪了晏凝露一眼，“露儿，太没规矩了些。”

“规矩、规矩。娘，你就是太有规矩，遇到这些嘴巴没放干净的，也忍气吞声，对他客客气气。”晏凝露抱怨道。

什么狗屁规矩，就是拿来唬人的，非要唬得人服服帖帖了，才算旁人说的有规矩？

卢氏等人到了医馆，就听说岐王也在。他脸上覆了面具，卢氏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向他恭恭敬敬道：“妾身原先不明白的，原来是殿下救了大小姐。殿下之恩，实在是难以为报。”

“无须多礼。我与晏大人有数面之缘，伸手相助只是本分，何况天下万姓 身为皇族，相救亦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