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行和慕淮都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魏王李溯是否在暗中和西境部族媾和。

突厥、柔然、西羌……和李溯有往来的，到底有多少个？

可秦楼也想不明白，在晏府公子受尽冷眼，除了大小姐，还有什么可怀念的。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慕淮清淡地“嗯”了声，回过神来：“有何事？”

“公子。”秦楼敛了敛容，端直地行礼。尽管身份变了，公子却不拘束，不让他喊“殿下”，只让他延用以前的称呼。或许是还怀念在晏府上的时候吧？

武安通只是狠心，骨头却不硬，在东宫十二率的敲打之下，嘴里吐出不少东西。

右翊卫是东宫十二率之一，明面上是护卫组织，实则也在私下管情报之事。十二率都是东宫所司，因着岐王的授意，才能把在朔州回京的应照离，遣到东宫十二率里面去。

慕淮接过秦楼手上厚厚一叠书札。

纵使是还不确定，从武安通嘴里问出的线索已足够让东宫太子生出警觉了。

晏娇那日同他说，应照离不是池鱼，不该被困在盛京。他的天地在北境，在平凉郡，身为应家后人，他应当到那样的广阔的地方去，才能大展身手。

在江陵府时，晏娇曾经提起，武安通那皮袋子上刻的是西羌文，兹事体大，慕淮命人把武安通一起押送到了京城。

晏娇于是建议他：“在帝京多少人会介意阿离的身份，不如把他放回到平凉郡去。”

她和应照离待了两年，都是以姐弟相称的，那个小少年的身子骨、学业、诸事……都是少女关心安排着的。

慕淮听了她的话，就有些迟疑：“娇娇，我以为……你不会放心。”

他把晏家二小姐的情报放到一边，先打开了应照离送来的信。

他答应远行。

在信的结尾，少年一字一句写：“照离此去，唯不舍阿姐。若能建尺寸之功，定在幽州，护大兴之境。”

当初被救下来时 ，满心是恨的少年，如今少了许多恨意，也明白，唯有权势才能助长复仇，唯有权势，才能让他更好地立足于天地之间。

应照离若是真想在幽州镇守，想以一己之力击退边境部族，少说也得在西境、北境，留十年、二十年。

前路凶险他不在乎，圣意莫测他也领教过……或许有了权势的某日，再有圣心莫测的时候，他会领着大军直接南下也未可知。慕淮不在意忠孝之人，反倒欣赏这般满腔恨意的人。

可小少年如今旁的都不在乎，只唯恐他的阿姐会过于牵挂他。

慕淮目光从书信上收回，转身问秦楼：“他可说了 ，何时动身？”

门房那边递来了消息，晏娇出门见了应照离，午后才回到院子里。

明珠上来禀报：“小姐，棉衣、伤药、鞋袜、披风……那些都准备好了，下面人做事总是粗心大意的，小姐要不亲自去瞧瞧？”

这些行李都是为应照离准备，晏娇亲自拟了单子的。

晏娇点了头，被明珠带着去看了一圈那黑压压十几个大箱子，这才放了心。

明珠回到院子里为她更衣，一面想起一件事来：“小姐，正午的时候颜夫子让人来问小姐，听说小姐出门，来的那小厮也没说什么，拔腿就走了，我还纳闷呢。”

颜夫子是晏家书院开时，晏老夫人请来给姐妹几个上礼仪课的女先生。

晏娇从前受她荼毒，恨不能每天都逃她的课，自然和她也没什么情分的。只是姐妹三个和族里送来的其他姑娘，都跟着她念书。

后来那些旁亲都被接回去，晏家姐妹几个也先后成人了，颜夫子在晏家也无人可教，落得清闲。

“听说小姐走后，颜夫子在府里落得清闲，到老夫人跟前递上辞信，老夫人觉着这人是大费周章才请来的，便执意要颜夫子留下来。如今颜夫子在府上也不怎么见人，整日不知忙些什么，只在老夫人准备的园子里住着。”

一旁为晏娇梳头的小丫鬟名叫落月，是一直在府上待着的，听明珠说起颜夫子，也就笑盈盈地插了一句嘴。

“大小姐和二小姐这些年都及笄了，二小姐还有了自己的院子，更是不到书院里去。没了二小姐的催促，三小姐也不大爱去上学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月统共去书院的时候都算不上两三回……从后院到书院这条路，只怕秋分走得比三小姐还利索呢。”

秋分是宴凝露的侍女。

晏凝露不愿上课，她身为侍女，自然少不了要她这个丫鬟倒霉，整天到书院给先生夫子们赔罪。

应照离寄来的这封是家书。他的字迹和他最常拿在手上的那柄长剑一样，生冷坚硬，如铁钩顿起，又透着一股飞扬跋扈之气。

应照离在信上罗列了自己打探来的有关晏家二小姐的情报，又在书信上对晏娇的建议，作了答。

刚认识的时候他还吃过那少年的醋，少年这两年跟在晏娇身边，也越发黏人……他看在眼里，常有不是滋味的时候，只是忍住了不说。

晏娇却“唔嗯”了声，“阿离要在帝京谋官职也危险的。更何况他没有新的身份，留在京城，就是折辱。”

秦楼吁了一口气 ，踏进书房的时候，见自家公子正立在壁上一幅山河舆图前，列松如翠的模样，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女说得信誓旦旦，“他该回到战场上去，要是平凉郡太危险，那就去幽州，让哥哥收留他，阿离那样的人，战场才是他的机缘。”

明明很舍不得他，少女一番话说完，连眼睛都湿了。慕淮并不知道少女还有自己的打算——幽州是晏泌的所在，少女因为书里的只字片言，担心晏泌会走向不可知的命运。

慕淮只能应了。

秦楼恭恭敬敬地弯身，奉上自己手中的那摞书札。

“公子先前让奴调查晏氏二小姐这一两年的行踪，奴依托暗卫和晏府下人，都调查过了 。根据暗卫的线索，奴先拟了一份上来。此外，在右翊卫的小应将军也差人，使了一封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