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哎呦”了声 ，先自己给自己扇了个巴掌，唾道：“呸呸呸，我这不识相的嘴 ！”

“孟将军，是我无耻，刚才全都在放屁呢。我也是个粗人 ，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可也知道，像晏大人这样的三品官，府上的千金和公子定是最知礼，最和善的……”

伍长听了这话，嘿嘿一笑：“孟将军怎能怪罪起我们来。天子脚下，哪有敢不规矩的杂碎。都是因着太后万寿，这些个不长眼的村野粗人，可都是为着巴结讨好太后娘娘来的。”

“你是不知道，”他一拉开话闸，话就多了起来，“前几日还有个随州刺史家的女儿，仗着自己老子做了个从三品的官，胆子都横了，敢在这京城没规没矩的。也不知道抬头瞧瞧，这都是谁的地方 ！”

只见盛京晏氏的车夫瞥了他一眼，随意道：“我还在马车前头驾车呢，这野狗好死不死的要撞上来。我离开帝京也几年了，没想到如今成了这番光景，安华门口都挤螃蟹呢，这么堵？”

伍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晏大人，如今好像也刚刚上任江陵府的正三品刺史啊。

他越说越义愤填膺，山阴晏氏家的车夫就越是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孟校尉却听不下去，轻斥着打断了他：“你放屁 ！”

“无礼的也就是我遇上的那一家罢了 ！”

伍长挠了挠头，又听孟校尉道：“还一个区区三品官呢，你数过朝廷里能有几个三品官？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那般人物站在你面前，让你见着了，你怕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那伍长愣愣地看向孟校尉，孟校尉身后便有个小兵，不住地使眼色给他，又虚虚地朝后指了指那车帘上头挂着的“晏”字木牌子。

眼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山阴晏氏的车夫脸色更难看了，被晾在一边目露挣扎，进退维谷。

想了想，他还是站出来连连陪笑：“小都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是军爷 ！再怎么说山阴和盛京这两枝都是同理连枝，一个根长出来的，你看，今日之事不如就……”

孟校尉鄙夷地看着他，冷冷笑了声。

伍长突地被他劈头盖脸训了一句，莫名就有些委屈，无措地看着他。

听他们方才对话，这盛京晏氏的车夫，居然还是个将军？

不早说自己是将军啊，有这样的身份，上赶着给人家做马夫做什么 ！

你很狂吗？

山阴晏氏那车夫心里不住唾弃他，一面扭头转向身后，朝自家马车和家丁那边挤眉弄眼，期望有人来给他个台阶下。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那马车里，他家主子一点动静也无。

家丁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见脸上脸上受了伤那丫鬟，一时也尴尬地弯腰朝车帘里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像是得了话，又尴尬地钻进马车里。

那辆华贵的紫帷马车，慢吞吞从后头行了上来，一直行到晏娇旁边停下。

车帘子被人挑起一半，露出女子被轻纱遮罩的一张脸来。

轻纱之下，她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霜儿，怎的出门也不来找我。这小郎君又是谁家的，你不是把那些亲事都拒了么？难不成，是因为他？”

霜儿？小郎君？

她口中说的小郎君，自然是刚才出手的应照离。

那霜儿……

晏娇原本懒得理这人，就连她的丫鬟出来多管闲事，她也觉得甚是无趣，连看都不想看搅混水的这人一眼。

没想到这人看自己丫鬟想不通，居然亲自过来和她说话。

听她这么一问，晏娇也知道这人是误会了。

晏娇靠在车壁上闭了眼，还是不出声。

“小姐……”明珠听到那人对自家小姐的称呼，也明白过来她是把自家小姐误当作晏凝霜了。

她正要问晏娇的意思，却见她只是闭目养神，没有一丝别的反应。

她也就噤了声。

那女子声音温柔似水，好似并不在意车里人冷落了她，又继续问。

“霜儿，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我上回不是存心要失了你的约的。原本我也要过去，只是那时候姑母刚好训我，让我留在长秋宫里给她念经，我推辞不了，才在那边耽搁了……”

姑母？长秋宫？长秋宫里那一位可不就是……

晏娇脑子里飞快如闪电般一闪，忽地就想起一个人来。

长秋宫里的那位，可不就是苏皇后。

苏氏出了好几位入主中宫的皇后，如今苏氏的嫡长女，算起来与晏娇和晏凝霜都差不多的年纪，苏氏怎可能不动了把人送进宫的心思。

晏娇不免有些感慨。

两年前她还让苏蒨在肃平伯府当众给晏家赔罪了，如今这是报应上来了，冤家路窄啊。

不过苏蒨这两年变了许多。

这些人看来真是眼高于顶，狐假虎威惯了，对他们傲慢无礼得很。

可如此瞧不起人的伍长，到了这盛京晏家车夫跟前，又低头逢迎，刚才的傲慢顿时没了影。

“同理连枝？你怕不是忘了，方才是谁先来挑衅，又有意图要对我们动手的？不过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到底是天子脚下，你既然要争，咱们便到京兆府好好争论一遍，看是谁眼里枉顾王法。”

那山阴晏氏车夫的脸刷的一下煞白。

山阴晏氏的车夫见他们这老相识的模样，愣了片刻，心里就空落下去。

他们山阴晏氏乃是当朝大族，自开朝以来，只要说出去，还没有哪个敢轻视了他们的。

可如今到京城，他们的地位便天翻地覆，就连盛京城门口这一个小小的守门兵将，听了他自报家门，都眼不带眨的。

真是岂有此理 ！

“也是陛下向来仁慈，惯着这些不过才三品的地方官，让他们子女都嚣张到没边，还有在京城当街纵马，或是纵容家奴，都敢和衙役动起手来。京兆府尹陆大人也为此头疼得很，让我们兄弟时时刻刻都守着。”

“今日还遇着这些个野狗，不把他们关进牢里扒去层皮，我就枉为京兆府的人，我就……我就不信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