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的目光与他交织——温柔得恨不能让人溺死在他眼里。

他既然认定一个人了，便恨不能将心一点一点剖出来给她看，又疯痴又贪婪，让人不敢承受。

“慕淮？”

小阎王还是不应声。

晏娇微觉莫名其妙，不过她受不住小阎王这副模样，仿佛自己欺负了他似的。她反抱住他，手停在他腰后，等他稍稍冷静了，又唤了一声。

是在责怪她，可语气缱绻，眼中慢慢清明，低低笑了，抵着她额头好一会儿才肯松开。

慕淮抿着唇，紧紧抱住她不敢松开。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眼泪，他从小多舛，孤苦流离，早就不信这玩意。他逼迫自己冷静，收起心内浮动情绪，眼底却晦暗一片，不肯放手。

晏娇听在耳朵里，心念转了转，总算明白慕淮是以为她被刺杀，已经死了。

慕淮低低笑了声，这才抬起头看她，眸中水汽朦胧，眼下微红，看了她好久才开口：“我……”只这一个音，便发觉自己音嗓又干又哑，难听极了。他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还以为大小姐不要我了。”

最是端正清隽的公子，看着她有失而复得的一瞬迷茫，眼里慢慢有了泪光：“大小姐真是狠心，一年了，连信都不肯回我。”

难怪他这么失魂落魄，看到她的第一眼，钝刀子割肉一般，看得人心疼。这几天只怕他没怎么休息也没怎么进食，形同骷髅……晏娇不敢看他，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偏了脸。

慕淮无措地看着她的动作。她怕是嫌弃自己风尘落拓，身上还沾了尘土，脏得很。若是早知道能见到她，他定要好好收拾自己的。

刚才失态惹她嫌弃了，慕淮垂眸抿了抿唇，这会便自觉离她退远了些。

可是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他不能吓着她。

端直温雅的少年与她视线交缠。

晏娇定了定，忽然踮了脚尖，将唇凑过去，吻上他脸侧。

她本就是心念忽起，只是轻轻在他脸颊触了下便离开了，蜻蜓点水一般，却像一颗石子砸下，击开一阵阵涟漪。

慕淮被这个吻弄得屏住呼吸，身子僵得不像话，原本才做好的君子模样又崩裂了，心里波澜四起，瞳孔放大，迷茫地盯着她。

耳尖也慢慢爬上微红，他愣怔道：“晏娇，你做什么……”

随后才反应过来，心内又乱了几分，失神地抬手抚上脸侧——她方才吻过之处，几乎就要贴近唇角。

甜的。

他听见自己血液里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是急促。

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晏娇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小阎王会做出这般反应，就好像——自己故意欺负了他似的。

晏娇手屈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得很忐忑，声音也低了下去，话音刚落，脸上也微妙地红了红。她颜色极好，光是这般站着就是蛊人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眼。

慕淮薄唇轻抿，忍不住伸手再将她拥入怀中，晏娇微愣，似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往回缩，却被他死死扣住。

“慕淮……”

慕淮没出声，却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

原来这就是吻啊。为何他的心跳会变得这么快呢？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痴痴见过少女熟睡的模样，偷偷吻过她。心跳也如擂鼓，可与如今完全不一样。

她便是只施舍他一丁点爱怜，都能让他心间又甜又涩。

时傍夜幕，天色暗下去，王府各处已有下人，掌起了灯。

下人来报世子回了府，晏娇和慕淮、姜衡正在小院中说着话，听到沈言槐回府，姜衡如获大赦，很有眼色地去见沈言槐，将重逢的两人留在院中。

慕淮如坠梦中，便是见到晏娇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了，他也还是恍惚的。

唯恐这一切如雾如露，如梦幻泡影，虚幻到不真实。为抓住这一点虚幻，他视线胶着在晏娇身上，恨不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可到底枯槁了几日，紧绷的心神此刻张驰，丝丝缕缕的倦意很快涌上。

他不敢睡。强撑着坐在少女身旁，极有耐心地听她低咕说话。

晏娇看穿他，便推搡他：“慕淮，你先去睡下。”

她轻叹口气，拂了拂他脸侧落魄的那几缕发，哄小孩子似的：“去我床上先歇着也行。”

那拂整他长发的手指，很快又抚过他略带疲惫的眉眼间，“你乖乖睡觉，我到小厨房去，让人备着晚膳。”

慕淮不出声了，见她起身欲走，低头抓着她的手，指节在她手上摩挲半晌，声色微低：“大小姐，别走。”

他抿了抿唇：“我现在就很好，无须睡觉。”

晏娇试着收回手，却没挣脱开，又被他这副偏执执拗的样子气着了，反问他：“你是蠢的吗？都几日没睡好了，还要惹我生气。”

晏娇怔怔地看着他，眼前景象那么不真实，甚至惹得她心底软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心间敲了一下，那些不安和恐惧忽然散去，慢慢复苏的，都是喜悦的声音。

“慕淮。”她眉眼弯弯，唤了一句。

他拂了拂衣袖上 尘土，才抬头朝她弯了眉眼，不同方才的强势，如玉的面容温雅清隽，依稀还是往日清朗君子。

刚刚他失态，都只是含了泪意，没流下泪，偏偏这会右眼缓缓落下眼泪。

慕淮没有应，喉间发出几声低哼，像极受伤的小兽。

少年的脸映入晏娇眼中。

晏娇微微睁大了眼，有些诧异：“慕淮，你怎么……”怎么忽然哭了？

“是我把娇娇的裙子弄脏了。”慕淮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发出。随后抬手摸了泪：“是我吓到大小姐了。”

晏娇颈窝一痒，是他把头靠了过来，埋在她脖颈，耳边都是他破碎压抑的气音，声息温热，避无可避。晏娇觉得脖子都僵了，他真是……得寸进尺。

晏娇声色颤颤，恼羞成怒：“慕淮 ！你放开我……”明明是呵斥，却很没底气，话尾软了下来，听起来倒像是娇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