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出声地穿好了外衣，晏娇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太素净了。矫枉过正也不好，不如抹点口脂吧？”

说完她当真在箱子里翻翻捡捡，取出了一盒口脂。

女孩子都这般爱打扮吗？

晏娇比完了好几样颜色，选择犯难，最后挑了件月白色的衣裳。

没有任何规矩可言……慕淮垂眸，实在是想不明白，晏娇为何有如此大的兴致。

堂堂晏家大小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明珠和秦楼也点头表示肯定，瞧见晏娇目光灼灼，慕淮接过衣裳，没有拒绝。秦楼适时上前帮他穿衣，中衣自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几道先前被殴打时落下的伤疤，在白皙温滑的胸膛上，有些触目惊心。

慕淮唯恐晏娇会心生惊惧或厌恶，手上有些慌乱，微微转过身，不想让晏娇看见。

在晏娇阴恻恻的笑容里，慕淮有些惊恐地抬头，惶然退了几步，他的屋子本就小，最后顶在书案上退无可退，晏娇饶有趣味地逼近，慕淮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惊愕的神色，活脱脱像一只被捋了毛，惊恐到炸毛的猫。

他不由得烦闷自嘲，忽而听得晏娇云淡风轻道：“我给你疗伤的时候都看过了，我不害羞的。”

慕淮：“……”

晏娇一时间乐不可支：“这么害怕作甚，逗你玩的。”说完便转身而去，又在箱子里挑挑拣拣。

慕淮略略松了口气，心底有些微恼羞成怒的意味。好不容易神情松弛下来，晏娇浑然未觉，又翻出个什么东西，道：“既然口脂不要，那添点气色，涂点胭脂怎么样？”

一回头，便见小阎王再次炸毛。

他就连这副身子也满是疤痕，不堪入目，配不上她。

晏娇初次见到这般景象，新奇无比，惊讶了一会，连忙催慕淮下车。

不像她一般欢欣雀跃，慕淮只眉眼淡淡地望着前面，秦楼上前将他扶下马车，几不可察地发觉，他在颤抖。可主子的事，他不好过问，见慕淮无恙，这才略安了心，将疑惑都压了下去。

晏娇自然也发觉不了他的不对，眉眼弯弯地等他下车。

她先前和宋知玉约好了会面的地点，如今早到了足足一个时辰，正好四处逛逛。

花灯的光并非亮如白昼，却依旧刺人眼。街上游人如织，偶有与慕淮擦身而过的，让他一阵恶寒。小摊时不时吆喝，街上店铺大开了门，深巷的柳陌花衢里，还传来靡靡之音，孩童欢笑着奔走于街，那笑声刺激着他的耳膜，勾起他心底沉埋多年的阴翳。

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听过这般喧闹的声音了。

如今政通人和，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城门失火，四处都是其乐融融。

慕淮默不作声，面色阴沉，直到衣袖被一只手攥住。他愕然抬头，对上少女皎洁如月的眼。

“这里太多人，要是你走丢了怎么办？”晏娇十分认真地道。

橘黄的光亮下，他衣角委地，静好得如同白玉上浅浅勾出的一幅画。

慕淮温声笑道：“好。”

他们二人这般走在街上，行人并不觉奇怪。

就是……有些让人瞩目。

许是小阎王被她打扮得太好看了，街上其他行人都似不经意地觑着小阎王。年轻的姑娘们盛行出游，见了慕淮，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嘀咕些什么，偶有胆大的抬了头瞧他，刷的一下就脸上绯红。

晏娇顿时有些莫名的恼意。

“招蜂引蝶。”晏娇嘟囔了一句，让明珠从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个兜帽，蓦地扣在慕淮头上，见仍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不甘心地往下拉扯，将慕淮大半张脸都遮住。

慕淮也不抗拒，注视着她，乖乖地任由她动作。

“这样成吗？”晏娇满意地收了手，明珠和秦楼却仍是摇摇头。

小阎王生得过于好看，即使大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的下颌线条也淡然干净，有这身月白衣袍衬着，宛若谪仙。

晏娇彻底放弃，将他的兜帽摘下，索性继续逛街。

各色小贩将街道两边都围满，晏娇咋咋呼呼的，在各色摊贩上挑花了眼，时不时回头问：“这个好还是那个好？”慕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漾开清浅温柔的光。

不等他回答，晏娇兴冲冲地往人群里钻：“我们再去找好吃的 ！”

整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绚烂，慕淮看着少女娇俏的身影，如置虚妄的梦境。

他想跟上，却无能为力，只能坐于这方轮椅之中，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冷眼看着这绚丽的一切。如置身两个世界，热闹都是他们的。

他再一次讨厌自己的无力，连追上那道身影都不能。

让马车停在了最繁华的西市，晏娇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放眼望去，看得目不转睛。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长街，酒楼、铺子、小贩们都热热闹闹的，四周充盈着橘黄的光亮，街上游人摩肩擦踵，煞是热闹。

晏娇笑得捧腹，连明珠和秦楼都在一旁憋到暗伤。

被她这么一搅扰，慕淮倒是不再恐惧喧嚷嘈杂的灯节，那些往事好像一时间如乌云般驱散开，只剩一轮皎洁明月，照得心底有些空落。

暖黄的灯光下，她脸上笑意盈盈，那笑容明媚无比，澄澈的眸心都簇着光。

等慕淮服了药后，两人便乘车前往街市。

这日日渐西沉，华灯初上。马车晃晃悠悠，晏娇在车内仔细回忆书里剧情。原书中男女主似乎也是在某年灯节互生情愫，女主晏凝霜经过陈识贺的假山告白之后，在花朝灯市上对男主生出好感。

反正今日晏娇早有安排，晏凝霜和陈识贺已互通书信赴约了，晏娇也不担心剧情打乱。

还是淡色与他的气质相配，小阎王不发怒时，面色沉静得如皎月，这段时日他又不抗拒晏娇送的衣物，将自己收拾得容色寒雅，气度清贵，月白色衬得他愈发温柔如水，直让人以为是哪家的翩翩贵公子。

“还是这件好。”晏娇暗自下了决定，“这件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