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子是我偷偷留下来的，你拿着这个，可别走漏风声。”小厮说着，掏出一块铜片，上面印着甲肆的编号。张行书笑着把银钱递给他，两方欢喜。

小厮打开侧门，带着两人悄悄进入明月楼。

传说这缪姬在京城忽然声名大噪，无数达官贵人云趋鹜赴，她不胜其烦，南下而避。

所以这缪姬的来历越传越神，让无数男子心中发痒。

巷中有一青楼唤作明月楼，缪姬至此之后，来客趋之若鹜，甚至还有许多从外地赶来的，只为看她一眼。

小厮忽然打起精神，左右看了一眼，朝明月楼一侧巷子使个眼色，转身过去。张行书朝着刘文招招手，连忙跟上。

张行书左右看了一眼，伸手拽了拽刘文，笑着道：“看来无缘得见这位缪姬，我刚好有事，须得先行一步，就此告辞。”

刘文虽是不知他要做何事，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道：“哦对，那事还挺重要，险些忘了，我与你一同去。”

明月楼呈环形，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正中有一座圆形舞台，周围如众星拱月般摆着一排排桌椅。二层是雅间，从窗边即可看到舞台。

张行书朝明月楼门口努了努嘴，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招呼着客人。

“瞧我的。”张行书走到小厮面前，从怀中摸出什么，在他眼前一晃。

整个明月楼皆用红漆木器装饰，地上铺着红毯，一层悬着数十个八角方灯，二层每个雅间看台两侧皆挂红色牡丹纹帘子，并在左右柱子上悬着上下两个圆红灯笼。

楼中木器皆用如意纹装饰，或是镂空，或是雕刻。此时虽是白日，烛火却尽数燃起，整个明月楼看起来璀璨夺目。

混入人群中，小厮才算松了口气，到了这里便没人知道是他偷卖号牌，给二人指了方位，便转身离去。

诸位表亲哭丧着脸与两人告别，刘文拉着张行书小声问道：“你又出什么馊主意了？”

不知谁说一句来了来了，整个明月楼顿时鸦雀无声，刘文身子都快探出了看台。

张行书好奇这位缪姬是何模样，也朝下瞧去。

忽而明月楼灯火全熄，门窗落帘，霎那间不见五指。紧接天窗乍启，光束垂下，恍如明月陨落。

冰匣如泉，凤音清波。泠泠七弦，万物澄幽。

犹处蕊宫阆苑，玉立瑶池，飞袂拂云，坠珥流盻。

那女子身着殷红广袖交领裙，香肩微露，青丝墨染，盈若无骨。皓腕游龙，衣袖好似太液翻波。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舞乐中，张行书却面露疑惑之色，附耳于墙，听隔壁的动静。

“三叔？”他有些不太确定，皱着眉头呢喃道。

由于楼中晦暗，看不清东西，刘文没有注意到张行书的动作。

张行书悄然离坐，在走廊里往隔壁雅间张望，隔着门缝，发现他们屋中亮着盏方灯，其中一人斜挨着围栏，口中吟唱小曲，向下看缪姬的舞姿，眼神炽热。

竟真的是张立昌。

张行书早就知道三叔沉迷风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父亲与三叔自小不合，几乎见面就吵，所以他与三叔的关系也不算亲近。

与长辈在青楼相遇，说出来有伤风化，还在思虑要不要进去照面，忽见走廊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过来，连忙装作过路模样，回了自己房间。

来者径直朝张立昌的雅间走去，张行书回屋贴在墙上细听，清楚地听到一声三爷。

张行书绝对没有听错，这是碧水的声音。

他还不知张家发生的事，以为是伍茯苓差她来办事，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哪有知道自己夫君在青楼，不仅无动于衷，还让贴身丫鬟来传话的？

事出蹊跷，张行书刚要继续听，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把他吓得一头撞在墙上。

“你做什么呢？”刘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满脸疑色。

“吓死我了！那屋是我三叔，我听听他在做什么，你怎么过来了？”张行书嗔怪了一句，也没瞒他，如实答道。

“缪姬走了，转头看你不知在做什么，就过来看看。”刘文看张行书被吓得不轻，有些过意不去，解释了两句，又接着道：“你三叔在这，我们要不要溜？”刘文以为张行书害怕在这种风月场所被长辈被逮到，小声提议道。

“等会，有点别的事，你先噤声。”张行书附耳于墙道。

碧水声音太小，张行书听不太真切，张立昌的声音他刚好能听见。

“哼，她猜到又如何？”张立昌声音怨毒，不知在说谁：“既然如此，你便在我身边待着，休要回去了。”

碧水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张立昌笑着道：“无妨，随他去吧，我已招呼好了，让他出去走走也好。”

两人说话间，明月楼灯火复燃，门窗皆展，楼下又响起靡靡之声。

隔壁门被敲响，张立昌语气急切道：“快开门。”听声音他也起身往门口走去。

“缪姑娘，可真让张某望眼欲穿呐！”张立昌热切的声音传来。

“公子自京师随奴家南行，每次献舞，便送一箱金银。若奴家再不现身，只怕承不起公子之情。”缪姬声音柔媚，但是语气颇有拒人千里的意味。仿佛张立昌送东西反而是欠她一般。

张行书听缪姬的声音，猜度她年岁绝不大，只可惜方才看不清楚。

“哈哈哈，张某出此下策，叨扰姑娘，恕罪，恕罪啊！”张立昌没有因为缪姬的态度而心有不快，反倒有些兴高采烈。

“这回把箱子堵在奴家门口，公子意欲何为？”缪姬不喜不怒，淡然如水道。

“张某别无他求，只求能听姑娘仙音！”张立昌声音满是讨好之意。

听自己的长辈对一位姑娘说这些话，张行书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如此奴家便回去了。”缪姬冷笑一声道。

张立昌生怕惹缪姬不快，连忙答道：“好，好，姑娘请回。”

屋门开合，缪姬离去，但是全然听不到脚步声，可见她身姿如何轻盈。

“你听到什么了？”刘文没有贴墙去听，他觉得别人家事自己不能掺和，却又按耐不住心中好奇。

“缪姬在那屋。”张行书模棱两可道。

“啊？”刘文听言想开门出去瞧瞧，又怕被别人看到张行书，想了想只好作罢。

“我有事先回去，你得空便去找我。”张行书告诉了他住址，开门悄然离去。

回到家里，刚好看到行云在大堂坐着发呆，好奇问道：“妹妹，你在想什么？”

行云愣了愣神，看了他一眼道：“刚睡醒……”

张行书忍不住笑着道：“方才我看到了三叔。”

“嗯？”行云猜到他还有后话。

“还看到了碧水，碧水从小在三婶身边长大，显然是三婶让她来的。但是哪有知道自己夫君在青楼，还不管不问的？”张行书想了又想，完全没有头绪。

“哥哥……”行云欲言又止，看着他，小声道：“三夫人说，三爷一直在想方设法搬空家中钱财。”

但是他们今日来都志不在此，所以一个个看似都有些心不在焉。

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张行书有些昏昏欲睡，刘文却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嘴里还啧啧有声道：“瞧这腰肢，哎哟哟，这身段，嘶……”

甲肆在二楼雅间，刘文坏笑着道：“老子倒要看看这娘们是有多好看！要是不满意，我拿茶杯砸她。”

“哈哈哈哈，汝是人耶？”张行书听他打趣，也笑了起来。

扶风巷是城中最为幽静之所，四面环山，中间溪流分隔左右，绿树成荫，落花逐流。同时这也是最出名的烟花柳巷。

二人落座，另有小厮过来问他们是否需要酒水小菜。点了些东西，两人便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

楼里本来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随着几声小曲响起，众人便知道即将要开始表演，都分落而座，声音渐熄。

青楼是雅致之处，所以来的大都是些文人墨客，伶人们唱些哀词小调，缠绵小曲，也能引起满堂彩。

“她并非每日都登台献艺，今日刚好有场，不知我们能不能见着她。”刘文那几个亲戚边走边说，喝了些酒，看起来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哪知刚到扶风巷，便有一字长蛇望不到头，里里外外全都是人，直接给他们泼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