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衫残破，方寸天地内，琴音掠起的，四溢的锋利气浪没能撼动金色屏风，终究是伤了他自己。

望着手臂上，腰肋间的累累伤痕，生疼的撕裂感，以及猩红的血液，让他倍感无力。

因此，而今的他，也只能“不带脑子”去战斗了！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大错特错。

但，对于夜月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乃是时间，多拖延一秒钟，石昊生还的希望便多一分渺茫。

夜月双手颤颤，没有呼吸法的调配，肆意压榨真气的他，此刻已是筋疲力竭。

“为什么？为什么？”

这或许是夜月长久以来，第一次舍弃了理智的暴怒！

“呼……呼……”

他的琴音暴躁不堪，凛冽至极，每一次绷紧琴弦撩拨出的音波，都像是死神朝着四处，所挥舞的猩红镰刀！

但一切依旧只是徒劳，屏风的金光不减分毫，明明纤薄精致，却给人一种巍巍如百尺城墙的无解之感！

胸口，好难受，呼吸都要无法再做到了。

夜月的背影，看上去无比瘦弱，摇摇晃晃，犹如风中的残叶。

啪。

背负着伙伴存活下去的重担，让他无能为力地失控了。

可是，面对最熟悉自己的“自我”，他无法逃避。

“你害怕着失败，只有让自己看上去拼尽全力了，无能换回一丝安慰和救赎；”

“你哪怕在意那个男孩儿，但在无能为力的自我面前，你也默许了，并用自己的方式，掐灭他渺茫的希望，不是么？”

幻影的话，犹如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摁住了夜月的脖颈。

他的灵魂在瞬间怦然跳动！视线变成了灰白！

“不……不是这样啊……”

夜月艰难地哽咽着，声音犹若游丝，下一秒就要断气。

“那你，在害怕什么呢？”

！！！

现世之中，金色的屏风里，夜月拖着残躯，竭尽全力站了起来！

“我不会再逃避了，哪怕尝试千万次，哪怕尝试到白头！我也要不会用倒下来成全怯懦的自己了！”

夜月目光颤颤，下颔因力竭而抽动着。

这句话，像是说给屏风外那个金色的虚影听的，又像是他给予自己的承诺！

哪怕有亿万种失败的可能，哪怕穷尽自己的一切，这大阵，我也要破给你看！

古琴再度回到他染尘的指尖，一遍又一遍的琴声犹如波浪一般，和屏风交汇在一起，会反馈会夜月的脑海之中。

籍此，犹如拼凑碎片一般，抽丝剥茧，直至完全还原这座琴阵的原理！

第一次尝试，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第二次，第三次仍旧如此。

第三十次，五十次，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压在这个男孩身上的负担，仿佛陷落的流沙一般，愈发加重。

第三千次的时候，夜月只觉得自己神识都快消散了。

可脑海中，仍旧是一座甚至不算雏形的“稀碎”。

这是一种不见硝烟的残酷试炼，对于精神的消耗实在无法用当量来计算！

如果神魂也有实质的话，如此反复地蹂躏自我，寻常人而言，或许早就成为一滩云泥了。

不要放弃，夜月，不准放弃！

第一万次！

终于，最内层的第一扇屏风，被夜月百分百镌刻在了脑海之中。

并且，关于这座至繁大阵的运行原理，也初步被他摸索待毙。

不要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哪怕要进行再枯燥冗长的尝试，哪怕要重复上千百遍！

第十万次的时候，最内层的所有屏风，终是被他完整剖析复刻，牢牢掌控在了脑海之中！

音符与音律相互创生的无数规律，千丝万缕之间最微妙的联系，此刻，都已被他死死铭记，永生不会忘记！

第三十余万次的时候，第二层屏风也剖析完成。

细数串联凝聚的每一个大道符文，以及每一声琴音，夜月都能在脑海，进行完美的铭刻。

此时此刻的夜月，神魂的强大或许早已超脱了凡人极限。

就连他自己恍然间都会感慨，相较于先前，而今饱经苦难冲刷的他，远胜过往数以十倍！

第一百万次的时候，第三层，第四层屏风相继完成。

在夜月的脑海中，屏风之阵看似袖珍，看起来十分精巧。

但不论将这座阵法放大多少倍，它的每一寸角落依旧精妙得不像话，宛如神明的杰作。

第两百余万次的时候，第七层落成。

第五百余万次的时候，第八层落成。

向外的每一层，难度都是一次激增，但不知为何，对于现在的夜月而言，以时间为度量的困难，哪怕亿万次之多，哪怕千百年之久，都已不再算困难。

我心如铁，我心如镜。

现在的夜月仍不知道，他正在挑战的，是昔日的天神也畏之不及的密阵。

正因不知，所以无畏。

第九层，也是最后的一道天堑。

这一次，夜月足以尝试了五百万次。

在累计了一千万次之后的某一个瞬间，夜月的眸光忽然金光迫散！

当最后的一串符文与琴音，被输入阵法的刹那，大道天成！

历经一千多万次的失败与折磨，只为这一刹那。

夜月面色如霜雪，无喜无悲，宛若功参造化。

他的目光好似明镜一般通明，几近破败的神魂奇迹地复苏，宛如一棵长存不败，枝繁叶茂的藏金古榕！

悄然间，他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摁在身前的琴弦之上。

脑海中，与现世如出一辙的屏风大阵开始运转，一个个金色古文在每一层屏风之上悄然亮起——

没有丝毫的偏差，已然将其完美复刻的夜月，心意一动，便推算出了那一串唯一正确的“密码”。

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言，但剖析了一切，参悟了一切之后，最初虐得他体无完肤，身心俱疲的答案，此刻却也顺水推舟般，轻松地推断了出来。

知晓了答案的他，破阵便轻而易举。

只见他纤白的右手快速弹奏出九道琴音，琴音接连飞出，抨击在每一层屏风中，与之相对应的音律古文之上。

金色的大道之辉，流光溢彩，九层屏风自内而外，缓缓停止了盘旋。

下一秒，所有的屏风一齐如琉璃般崩碎，化作纷飞的碎片破散，在昏暗的溶洞中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骤雨”。

夜月的身影，从骤雨中缓缓踏出，每一步，都像是在踏着波澜壮阔的史诗前行。

一百年，两百年……

他步履缓慢，但却坚定异常。

最后一步，夜月屏息伫立，就站在了那道抚着青绿琴胚的金色虚影面前！

“你选择了最怯懦的方式倒下，对么？”

面对“自己”的质问，夜月的瞳孔陡然收缩，用颤颤地声音，恐惧地回应：“不，不，我没有……”

伴着一声闷响，他终归是力竭，瘫倒在了熠熠的金光之中。

晃晃的刺目眩光，让他连昏迷都不得安生。

放弃琴师的尊严，强行破阵，不用巧力用蛮力，实属下策中的下策。

好，好累啊……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无力？

无神的瞳孔，倒映出无能的自己，是幻觉么？

此时此刻，那个幻影好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凝望着自己。

就当他以琴蓄力，使出《太音天闻》残篇中，迄今为止他所能发动的，杀伤力最是强悍的琴曲——《天煌》之时，滔天的怒焰，竟是连第一层琴阵，都无法击破！

金色的屏风犹如那仙家的妙手，四两拨千斤，琴音掠动的可怖天火，被无情浇灭，甚至险些吞噬了距离过近的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