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文档按时间排列，秋天水在早期文档里看到一份东西，“可能的远星演化——‘壳层氦闪’”，单引号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文件名里。

看起来跟文件堆里的氦闪是同一类东西，这次如她所愿，从版本记录看，可视程序是最近的东西，刚刚修正过某个命令。

秋天水不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画面是什么时候，但每当画面出现，总会泛起一种沉重的悲伤。她负责过漠网的第一期工程，那时的远漠点距离只有现在的一半，提出需求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每个数字都冰冷得毫无意义，组合起来却能画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视线划向边上的控制台，上面的显示屏没有开启。

二十八种颜色标记出漠网工程每颗探测器的轨道，像一团稀疏的线球漂浮在墨黑的洋面上。高亮的漠星在屏幕上只是一个白点，在一千八百万公里的范围上，漠星连百分之一的画面都无法填充。

很不幸，“掩星计划”开启的时间不长，从操作文档的设立时间看，大概跟她攥写论文的时期相近，很容易推导出一个结论，大概率没有能用的可视界面。在没有规范的天文界，数据可视化是个看研究者心情的事，也许有一天，他厌倦于数据的驳杂或者图表需要，决心写个勉强能跑的程序。秋天水只看了一眼目前收集的数据体积，已经超过自己所使用的一个数量级。

“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帮助的吗。”呜的声音惊到了等待开机的秋天水，她不禁有些失色，事实上，值班成员看到了身份环上的日期，确认她是刚到超算中心的。

“就是随便看看。”

文档中有三个执行命令，一个是实时计算，另两个是追踪已有的日志。安全模式的控制台不会允许操作者占用大量计算力。秋天水选择了第二种简易的模拟日志，第三种复杂的模拟往往不能明确地指出重点，而且她不清楚选哪个追踪参数比较合适，也许他们并没有做过对应参数的模拟。输入操作文档中的命令，程序随即将追踪日志演示为动画。

操作界面是几年的版本，也许是为了系统稳定，没有用最新的版本。一列操作文档摆放在根目录上，看到第三份文档时，她几乎确信自己来这里不是个错误。

在最近的远星活动平静期，漠网工程把大部分抵近时间用于重力场探测，同样，“红色闪焰”的计算力也倾向于重力场绘制，计算球谐的更高阶。

动画不算复杂，主体是一个环形结构，明显是恒星的横截面。几秒后，画面右侧显示核心温度开始上升，随着氢的疯狂燃烧，氦的沉降加速，早期的过程相对平稳，第一次远星活动前的一段时间中，这个巨大的系统勉强保持了平衡。

流体静力学平衡和热平衡的组合永远是个混沌系统，随着氢核在引力波扰动下加速燃烧，来自内部的热压力将让氦的沉降减速，甚至完全转向，在特殊的情况下，上升的氦会趋向一种恐怖的平衡，一层极薄但包围核心的氦壳层，它阻隔了两处供能的氢层，也阻断了对流向外传递能量，当然阻断是个非线性过程，需要很久的时间，就像工作的空气滤网。

内部热压力无法向外传递，外部引力势能逐步占据主导，引力导致的收缩促使外部氢层加快核反应速度，氦沉降亦加速。这时，以氦壳层为界的上侧氢层继续沉降，氦壳层变得愈发致密，内侧的对流更加难以传到边界外，优雅的正反馈迫使远星走向末日。

“如果有问题可以喊我。”值班呜轻声说，放轻脚步无声地离去。

演示的结尾，外侧热压力无法抵抗庞大的引力，跌落的外部氢层触发氦壳层的爆燃。这时，迟到的负反馈发挥作用，外侧氢层的坠落同样打破了氦壳层的阻隔，支离破碎的氦壳层像破碎的陆地，来自内部的热压力试图拉住悬崖边上的远星，热压力恢复平衡的时间需要数年，而氢层在引力势能的引导下，跌落只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短。

氦壳层从点火到熄灭只有几分钟，它所释放的能量是个浮动的数值，不可否认，远星有极低的概率发生一次所谓的“壳层氦闪”。能量离开核心需要一段时间，根据释放能量的不同，其对远星的影响不同，范围涵盖一次全球性的远星活动到整个恒星的崩溃。

控制室的一块超大尺寸拼接屏幕吸引了她的视线，上面的内容同样在旧多拉出现过。

模拟默认给出的是最坏的结果，壳层爆燃撕碎了整颗了恒星，星际尘埃遍布整个恒星系。

秋天水勉强能想象后面的情况，漠星的减速不是个问题，但乌天的减速会是个大问题，随着公转速度的减缓，在某个时刻，乌天会坠向漠星表面，重蹈漠卫零的覆辙，她没考虑到漠星一的坠毁会更早，如果运气不好，漠星一溅射出的残骸同样会引起的乌天减速，甚至于，撞击触发的核放射就能摧毁整个乌天的生态系统，重返冰期。

平息悲伤的时间里，秋天水没有发觉一只呜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

身份环通过开机程序，她来这里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只是想看看这里在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