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观景室末排做着一群没有佩戴机构臂章的呜，就像石霭一样。他们交谈的声音轻得像高空的风声。

“为什么他们还在翻记录。”石霭问公共事物管理员。

漠星一号在早上移出装配大楼，履带行驶的速度很慢，它用六个小时前进到一公里外的发射台。

“五，四，三，二，一，点火。”

测试团队在一整个秋天找到了不下百个小问题，飞行控制单元因为一个软件漏洞而重新设计，团队紧急换上了一套实验性的控制电路，之后他们做了数次规定中的模拟仿真测试。没有呜敢保证这种超重型运载火箭的仿真数据和最终测量精度，不过仿真结果还不错。

“好像看到过，等下，应该在这块。”隔壁呜的爪子在一页页纸张上划拨，“发射故障，测试时认为是硬件问题，出现过五次，小问题。”他抬头看了眼显示屏，上面不知何时布满了密集的2012，隔壁的工程师呆在了坐垫上。他慌忙向后排喊道，“主任，下行链路故障。”

“固体推进器即将分离。”助推工程师喊道。他死死盯住闪烁的显示屏上的数据，推进器分离的时刻就像永远无法达到的明天。固体推进器的特殊性质使其点火后就没有可操作的余地。如果出现意外，他只能强行控制推进器分离。超重型火箭的首次全推力实验灌注了大量多余的燃料，推进工程师有能力在主推近器工作的两分钟内修改回收时间点。

粱右有一种预感，这会是一次完美的实验，而挺拔的漠星一号将会成为未来同步轨道的常客。

“数字化系统不是很完整，他们更习惯写在纸上的记录……数据查起来太麻烦，很多工程师都在抱怨这个问题。”

遥测工程师的显示屏上时不时闪过警告，当然有不少问题源于精度问题，直到警告2012的出现。

“找找警告2012，出现六次了……又一次。”

“今年的发射阶段是挺赶的。”石霭认真地说，“要尽快熟悉起来。”

44号基地在不久前完成了初步的无纸化，主要原因是容易销毁数据，存储同样数量级的载体里，销毁磁带的效率很可观。

警告2012的出现频率停滞于峰值，此时的漠星一号就像个聋子，地面站用最大的声音向漠星一号喊话，却得不到任何结果。

助推器在小型爆炸中脱离主推进器，随后主推进器点火。此时火箭进入高层大气，主推进器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中有更高的工作效率，带来的是更大的推力，不过回收部分直接砍去了这部分载荷收益，回收计划砍去了漠星一号四分之三的近地载荷。

“超控系统疑似离线，拒绝接收测试指令，距离回收阶段还有……32秒。”数据工程师出声。

“时间不够，用二级控制单元越过控制单元？”遥测工程师问，出现的问题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控制单元拒绝指令，我这有点小问题。”遥测工程师亲眼看见按钮按下后变绿，说明控制单元回应了一部分，但在眨眼后回到标记故障的橙黄色，指令就像被掐去了尾巴。

“遥测系统其他部分工作正常，地面工作数据接收正常……工作参数正常，应该是局部故障……27秒，操作手册，手册。”通讯官翻起桌边的手册，打开目录的刹那，他仿佛回到了考场的最后一分钟。

“继续发送指令，地面光学观测，雷达，报告姿态状况。”

“姿态与工作参数大致符合，12秒。”

“指令无回应，遥测系统正常，7秒。”

通讯官的爪子停留在目录的末页，就像是一场超纲的考试，即便是设计火箭的团队也没想到这种情况。

“回收超时，超时3秒。”

“未分离，火箭仍在加速，工作参数正常……达到第一阶段逃逸速度。”

“燃料耗尽，分离系统即将工作……正常……二级推进器点火。”

“该死的，他要飞到哪里去。”一直没说话的粱右愤怒地摔碎了陶瓷杯。

“主推进器速度归零……地面观测到喷气过程，回收系统还在工作，遥测系统还在发送工作参数。”

主推进器管道内还残存少量的燃料和过量的氧化剂，唯一一次点火让它的速度减小了一点，但经历剧烈的大气减速后，它仍以百公里的时速坠入海洋，设计的阻热结构勉强挡住了大气灼烧。

“确认落点海域，准备回收残骸。”粱右对另一支团队命令道。他们负责场外合作，比如让空军和海军前往落点打捞残骸，如果有更高的命令来源，甚至能动用大洋中的核潜艇保护残骸。

“二级推进器分离，第二阶段逃逸速度！三级推进器点火！”

“主控制单元失联，控制单元未响应，没有遥测信号！正在发送请求指令，地面雷达报告。”

“太高了，雷达全功率，没有找到目标……请求南部防空系统协作，光学观测？”

“未知信号来源，应该是近地光学探测系统的一部分，他们在跟踪火箭。”通讯官说。

此时观景室的一只呜快步走出，不知拐进了哪一间屋子。

时不时失焦的视频投影至主屏幕上，第三级火箭越过了入轨阶段，它正全力将载荷推进到第三阶段逃逸速度，甚至超过它。

“谁能算下速度？”助推工程师问。

“选一段画面，五秒就够了……这部分，第三级和载荷的长度算34米……大概每秒十九千米。“

“好像会擦过亮星，说不定会一头钻进去。”

未知信号来源中断，任务控制中心就像失去了一切的流浪者，所有呜都陷入沉默。

“原系统重启后用初始频率发送命令。”主任命令。

“没有回应，备用频段回应频率在下降……还能维持20秒左右。”遥测工程师说。

任务控制中心的规律性询问信号没有得到回应，这是一个小问题，但询问连续十秒没有得到回应时，控制中心就要担心起指令控制系统的完整性，它和飞控系统集成在同一处控制单元上。

“地面控制部门，开启备用系统，原系统重启。”飞行控制主任向配套部分命令。

基地决定在秋末前执行发射计划，南半球蠢蠢欲动冷气团一直是发射任务最大的威胁，石霭不敢赌冷气团会停滞到冬季，历史记录不乏冷气团在秋季北上的例子。呜的气象系统只能预测北半球的天气，他们对南半球无能为力，混乱的大气能轻易碾碎单薄的统计学，冰河世纪的余温还徘徊在那片原始世界。

“备用系统上线，我们这有点问题，还是老问题……呃，尝试使用备用频段……收到回应，上行链路恢复，遥测有问题吗？”

“确认警告消失，信号来源二号发射天线，谢谢。”遥测工程师回答。

“等等……警告2013，同类型警告。”地面部门大声说。

沙角任务控制中心是数字化控制系统的雏形，为让系统正常工作，基地从北方调拨了十一名工程师。点火后，火箭姿态和位置数据实时投影在主屏幕上。

固体推进器工作九十二秒，箭载传感器没有反馈错误，发射的第一部分就像十年前那样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