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百年之后这些仅存的世代一瞥已经不复存在，山脚下的房屋早已变成了一座小镇，山泉也不在甘甜，好在少年很知足，虽然也做不到常乐。

他习惯了灰色的天空，混浊的空气，他也习惯了充斥着奇怪味道的饮用水和公式化的食物，但他没办法让自己喜欢上这些。

一切本该这么简单，或者说他希望如此，即便经常衣不附体食不果腹，即便蚊虫和野兽如影随形。

直到他在山上独自玩耍时见到那个一席白衣如有云雾缠绕的神秘人，虽然他的面容模糊一片，但少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苍老的气息，就仿佛天地都嫌他活得太久。

那时的天空蓝的干净，那时的山泉甜的爽快，少年一直是个很善于满足眼前状况的人，他喜欢山上的竹林，喜欢灰溜溜地野兔，喜欢这个有他的世界。

山泉水很甜，因为富含一丝灵气，兽肉很香，因为是开智的半妖，菌果很饱，因为是退化了天才地宝，因为青山很美，因为这里有着仅存的些许灵脉。

“是了，不会错的，血脉在共鸣……”神秘人神神叨叨地说着什么，而后看向了少年：“你是……我的……我们的子嗣。”

“啊？”少年莫名有些害怕，但却有种奇怪的力量阻止他离开。

他不喜欢现代的着装也不习惯现代的观念，现在的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神秘人会选择自己作为继承人。

而同时神秘人的身体也仿佛跌落凡尘瞬间变成一位佝偻衰败的老者，而少年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枚光球便融入了他的身体，那一瞬间，光球上附带着的些许记忆让他明白了一切。

再后来少年不辞而别离开了那个家，而他的父母或许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因为少年的身体虽然勉强但能承受光球或者说“丹”的力量。

那种衰老并非来自身体，而是心灵，他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也没办法再回去，所以他也选择了放手。

只可惜这一次他似乎忘了，没有后代的自己，同样已经没有了退路。

……

“可惜我这具身体也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一代的继承者只能是你了。”神秘人话音未落，一颗银色的球体从他胸口飞出。

“那是他们不够强。”

“变强是绝大数修行者的本心，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许多老朋友都怀念末法时代之前的生活，而我更喜欢现在。”高摩天眼中浮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被他一直埋在心底的感情此刻也无需掩饰。

“现在的一切很快，很短暂，很浮躁，但是有意义。”高摩天说道：“爱上她时，我质疑过师傅，被她背叛后，我嘲笑过自己，这些让我痛苦的快乐的回忆我都相当宝贝。”

“老高，怎么说得你要退休一样，煽情可不适合你。”徐白试着打趣以缓解凝重的氛围。

“我不想回到那个全是变强机器人的时代，那个弱者人人自危的时代，但有的人恰恰相反。”

“老高，你跑题了。”

“那人就是初代道妖，也是神秘人的祖先，他活在末法时代的初期，那时还有不少筑基乃至金丹的强者，而他也早早的发现了天地灵气衰竭的真相。”

“天赋超群的他却因为环境限制而一生蹉跎于筑基，他不甘心明明自己是万年难遇的天才却因为灵气怎么都不够而无法突破金丹。”

“于是他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那就是聚集全世界仅剩的灵气助一人突破。”

“看起来犹如痴人说梦实际上实行起来也还如此。他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所以他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妖丹秘术。”

“模仿妖族蕴含内丹的方法，将一身修为寄托于一颗人丹之上，而后代代相传，其他修真者迟早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断绝传承，唯独他的人丹可以代代相传永不断绝。”

“等到所有传承断绝，只要天地灵气还未完全枯竭，那他的方法说不定就能成功。也就是说用数代人一生的修为一齐注入人丹助起突破。”

“之所以他对金丹这么渴求，不只是对自身遭遇的不甘和叛逆，更多的还是金丹与筑基的最大区别，金丹境界可以达到一个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能力——永生。”

“不得不说他是个天才，人本是兽，修行者和妖则是修行的人与兽，本质上唯一的区别就是修炼的方法。在灵气充足的远古，妖族的方法简单粗暴因而得益，在灵气固定的中古，人族的法门玄奥高深因而冠绝，至于如今风水再度轮流转，轮到他一个人类实行妖道。”

“所以他成功了吗？”徐白有些好奇。

“没有，因为这一代继承时太过年轻没有子嗣，等他继承了人丹，力量的改造和附加的些许记忆都会让他对此失去兴趣。”

“那岂不是就这么断绝了？”

“是啊，不过最近他有了新法子。”

“什么？”

“凭借自身无敌的筑基巅峰境界去夺取他人的真气，无需继承人在这一代直接突破金丹，现在看来他已经快要成功了。”

“难道说……”徐白几乎是在高摩天话音未落的瞬间明白了神秘人找上门来的原因：“糟了，老高，我们不能回沪城……”

“迟了。”与此同时火车上的到站提示音也已经响起，在逐渐驶入的站台上只有一个恭候已久的身影。

“不是说修道要坚守本心吗？”

“是啊，可人不是靠着本心就能活下去的，但他们可以。”高摩天苦笑一声：“看着自己子嗣一代代老死，看着自己在乎的一切都逐渐失去重要性，最终除了本心以外一无所有。”

“妖丹秘术。”回沪城的火车上，高摩天痴痴看着窗外的世界，突然冷不及防地说道。

“什么？”因为担心神秘人而几天没睡好的徐白，此时已经快要睡着。

少年和家人居住在山脚下，在他记忆中，那座翠色遍野的后山就是世界的全部，他偶尔和父亲上山打猎，也不时和母亲一起采摘菌果。

“那个神秘人修行的功法。”高摩天没有看向徐白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所以我们才称他为道妖。”

“到底是人还是妖？”

“都一样。”高摩天难得回应道：“太久的寿命扭曲了人性，太强的力量改变了肉身，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修行者最终都会成为独立于或者说超越人类的物种。”

“你是他的孙子？”神秘人的话叫他半懂不懂的。

“我……”少年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更别说认识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