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新用的阿姨姓陈，比乔敏大了十几岁，乔敏叫她陈姐。陈姐做事麻利，厨艺高超，从业经验丰富，为人低调，唯一的缺点是不会说普通话。她的方言极具韵味，到家里第一天就逗得叮叮珰珰发笑，也勾得他们肆意模仿。迫于现实压力，乔敏不再吹毛求疵，她很快拍板用下了陈姐，薪水给得比当初给常芬芬的薪水还要高一千块。乔敏并非不肉疼，但是前有虎、后有狼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上班的路上，乔敏心事重重，也许是晨起遇见了自身的衰老，她感觉不到未来的希望。一进入办公室，那几个同样需要绩效改良的同事早就到了，看得出来，他们也是有压力的。乔敏坐在工位上，看着那几张笑肌饱满、胶原丰富的年轻面孔，心底生出恶意，她想:世界那么大，你们几个怎么不出去看看呢？这届年轻人不行啊，都不敢与职场pua说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段时间，乔敏是豁出去了。她和孙瑾敬二人常常比赛着加班，在长达两个星期的时间里，这对夫妻没有和孩子们说过一句晚安。只有在早饭的时候，乔敏和孙瑾敬能够和儿子女儿聊一聊，可是话题又总是落在对孩子的行为管教上，每每弄到不欢而散。

桑德拉妆容似一张完美的面具隔阻了真实情绪的流露，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怎么样？今天这一天什么感觉？”

乔敏愣了愣，她觉得这是一种戏耍，不由得有些生气。她的脾气是火爆的，控制起来也是有难度的，经不起桑德拉的这种试探。

乔敏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桑德拉给击中了，她差点就要落泪，她紧抿嘴唇，回道:“谢谢老板，我会加油的。”

桑德拉微微眯起眼睛，面孔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出妩媚，她淡而亲切地回道:“恰恰因为我们两个有交情，我才对你有要求。你要明白我的苦心呐。”

好在，桑德拉紧接着又开口道:“所以，以后不要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了。你是老员工了，既然让我看到了你身上极其珍贵的老员工的素养，就继续保持下去。我知道你是对自己有要求的，并不甘心只在这个位置待着。公司现在正在大力拓展业务，你会有机会的。”

清晨对镜梳妆，乔敏发现眼底的旧皱纹长出了新的深度，那些她在夜里往脸上拍打的昂贵护肤品似乎不再起作用——她的模样憔悴、油腻、老态难遮掩。乔敏的脖子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因为不想受到更深的惊吓，便放弃了自我审视。她机械地执行着晨间的梳妆步骤，眼睛瞄到电子台历，想起今天是绩效改良结果的复盘日，情绪更为紧绷。

绩效改良复盘是从上午开始做的，可是乔敏直到下班前才进入桑德拉的办公室。这令她无比心慌，乔敏不得不去猜测桑德拉是不是真的要对她下手了？所以才把难啃的骨头放到最后一个来啃？

乔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去办公室见领导如耗子见了猫，哆嗦卑微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