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在他头上揉了揉，手指伸进了柔软发丝里：“陛下身体无碍，只是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泽渝会盯着的。”

说完，裴旻眼神凌厉起来，道：“有问题的是那名叫秋雨的宫女，她服下的毒是刀见哭。”

越奚看着裴旻，语气做足了讨饶，可眼神仿佛在说下回还敢。

“没有下回了！”越奚说，木已成舟，明晚就要见到小鱼儿他们已经是板上钉钉，何况依他对裴旻的了解，今晚就得跟他一起去许久未去的花厅吃饭，让杨叔他们也见自己。

“对不起，小爪，是我的错，我不该先斩后奏。”裴旻连连道歉，哄着人说话，越奚从他身上起来也没有伸手去牵回来，深怕让越奚更不高兴。

“怎么说？”越奚起初被裴旻抓着脚穿鞋还会觉得有些羞，但次数一多，便也习惯了，顺势将腿放到裴旻腿上，“……父皇他——”

越奚回头瞪了他一眼：“凶我了？”

“没有，我不是要凶你。”裴旻说，伸手将他往自己这边牵，“要去也不能光着脚，院里碎石看不清，扎到了怎么办？你要我现在就去让杨叔请泽渝过来么？陈执今天可得宫门落了钥才会回去。”

越奚心中一惊，他也听过刀见哭，晓得这是遂丹人的毒药，过去父皇偶尔会提起，每次提起来时都十分愤怒。

“……哪有这么严重。”越奚皱眉，看向院落，梅树间铺着的都是青石板路，最近裴小六下学回来都会先来清扫，更别说今日休息，“你总得告诉我为何要提前说，还、还一点铺垫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提前和我通气。”

“仗着你喜欢我，我才敢提前说的。”裴旻牵着人回到屋里，让越奚在贵妃榻上坐下，自己又去拿了木屐过来挨着越奚一道坐，躬身下去给他穿鞋，“其实就像你说的，小爪，你不能一直被我藏起来，我们可能没有时间这样摸着石头过河，他们越早知道越好。”

身上忽然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越奚一把抓住裴旻的手臂，拽紧了他的衣裳，问：“是、是——”

越厉还是越斐？

他声音发着颤，本能的抗拒着这两个名字，可除开这两个人，他又实在不晓得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陈执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楚泽渝说越奚还活着的事。

“外公总自己同自己下棋，”越斐在邱连礼对面坐下，执起棋子落了下去，“邱福不也会么，怎么不让他来陪陪你。”

邱福是邱府的大管家，也是伺候邱连礼日常生活的人，听外孙提起他来，邱连礼失笑，说：“邱福整日忙着呢，府里头大小事可离不开他去处理，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可惜外孙无法日日都来陪您。”越斐说，“母妃在宫里也一直惦记外公，这回让我带了许多宫里的补品来，我都交给邱福了，还有一些药膳方子，多让厨房做些，外公要千岁的。”

邱连礼听得他后头的话，眼神一凛：“斐儿！”

越斐自知说错了话，但并不打算顺着邱连礼的意道歉，只抿着唇，盯着棋盘，也不开口。

邱连礼也知道外孙一贯的脾气，心里叹息一声，说：“罢了，说说这回的事吧，那秋雨是怎么回事？”

越斐听到这个名字便紧皱起了眉，下棋的力道也重了许多：“不是我的人。”

“自然不是你的人，外公都晓得。”邱连礼说，“那有可能是安王或者裴相那边的人么？”

“应当也不是裴旻的人。”越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哥那边就不清楚了，不过在宫里守着父皇的时候，他看起来十分慌张，却不是害怕事情败露的那种，他眼里没有窃喜，除非他伪装得好。”

邱连礼又说：“探清楚了么？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越斐点头：“大哥那边还需再探探。”

邱连礼皱眉：“我说的是裴旻。”

“外公为何会觉得是裴旻？”越斐问，邱连礼并不晓得向家给北原倒卖粮食的事，底下的人原本也是要将这件事给邱连礼汇报的，但是越斐压了下来，向坤成早年很受邱连礼喜爱，他不想叫邱连礼为向家的事劳神，“北原对裴家而言很重要，裴旻这三年看起来是和裴国公划了界限，实际上联系依然紧密，父皇捏着裴国公在东都，早已不是将在外的情况了，裴旻不会冒险去跟遂丹做交易。”

他喝了口茶润了嗓，又道：“更何况，遂丹人和奚儿的死有关系，裴旻就更不会这么做了。”

“人心都会变。”邱连礼不赞同越斐对裴旻这么信任，“小竹那日说的人，探到了么？”

“探到了。”越斐说，“过些时候等画师画了像，就给您送来。”

邱连礼点头，并未注意到越斐落子时过于白的指尖。

越斐下了朝后又去了邱府，邱连礼忽然染了风寒，前几日一直忙着宫里头的事，他和母妃都很担心外公的身体，如今宫里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和妃便催着他，快些去看看。

不过等他来时，邱连礼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依旧在屋里自己和自己下着棋。

搅乱皇宫对谁有好处？宁安帝若当真暴毙又是谁的胜利？种种可能摆在越奚面前，最后也只汇聚成了这两个人。

“别瞎猜，还没有证据，不要自己吓自己。”裴旻哪能不晓得越奚想的是谁，毕竟是他自己也想过的，可中间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无法定论。

要摆酒请陈执二人吃饭，自然绕不开相府里的下人们，晚上是什么都要辛苦他们安排，裴旻偏偏又将时间定在明晚……越奚觉得自己不行了。

“但是有可能，不对吗？”越奚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压下心里的抗拒，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比方才坚定了许多，“我接受你把事情提前，但是越哥，你也要答应我，这是我家的天下，我是大宁的靖王，我对天下有一份责任。”

裴旻将他抱进怀里，过了半晌，越奚才听见自己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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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不安，在屋里来回走了几遭，裴旻不说话，就这般跟在他身后，像个大尾巴。

“外面热，咱们回屋里去好么。”裴旻说，越奚不为所动，竟是直接走到廊下，要去院里，“越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