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尼尔的话意味着颜叙这一次逃亡根本毫无意义，找寻了许久的泄露机密的凶手其实就是他自己。

如果布尼尔说的是真的，以颜叙的性格，肯定会直接跟布尼尔回到首都星，接受军事法庭的任何审判。

动手的时候颜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布尼尔让自己的手下来帮忙，或者干脆用军队包围这里。

卡特琳娜的权势再怎样煊赫，也不可能与联邦政府作对。

作为联邦上将这样的高官，跨星域出行带上几百亲卫保护随行都已经是很没有排场架子了。

实际上她根本不在乎布尼尔说的是真是假，但颜叙显然在乎。

但他没想到布尼尔真的是单枪匹马来见他的。

“虫族基因有可能导致基因改造者被高阶虫族控制的报告，我两周前就已经上报给元帅和总统。”

此时乔楚注意到颜叙还坐在保险柜上，连忙快步走过去，手法熟练地将人抱起，稳稳当当地放在沙发上。

布尼尔手脚被捆，躺在地上的样子有些可笑，脸上表情却很严肃，说话也不再像个传销头子那样充满了套路和陷阱。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证据。”乔楚蹙着眉，“证据拿出来，从你走进这间休息室开始，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我们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就是真的？”

颜叙难得没有反抗，一只手臂还顺从地揽上了她的肩颈，乔楚却没办法因此高兴。

对方只不过是没有心情关注她而已。

她将倾倒在地的轮椅扶起来，对着紧紧包裹在轮椅之外的束缚锁连开数枪。

“银桥医院那边我已经让所有研究员暂停为新的受试者编入虫族基因，但是以往已经被编入过那段基因的受试者太多了，而且遍布全联邦所有星域，一旦被公众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他有点相信“帝国战神”和“联邦战神”都能手撕机甲的传闻了。

事实上也和手撕机甲没差别，束缚锁用的材料本来就跟机甲外壳的材料一样。

同为战场上的军人，做A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布尼尔在有A能手撕机甲的巨大冲击下，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要回应刚刚乔楚的质疑。

“你们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颜少将看之前研究员提交上来的研究报告，不过因为是绝密级别的文件，只能给颜少将一个人看。”

布尼尔这次没有说空话，直接用精神链接控制，将光脑里面的文件调出来，给颜叙做了定向分享。

军部统一配备的光脑他是不能使用的，绝密文件外发连总统都要惊动。

他有一个没有接入星网的个人光脑，里面存着一份他完全凭借记忆默写下来的研究报告。

“你说我之前一直在说假话，其实也不是，我说我在申请免除颜少将的罪名这件事是真的。”

“基因改造的问题不是他的错，我请他回去，只是为了让他配合我们进行实验。”

“你也看到了，为了避免暴露颜少将的行踪，让军事法庭的人把他带走，我这次纯粹是以私人的身份，一个人来的卡莱星。”

布尼尔解释完，以目光示意颜叙：我是不是很有诚意？

大概他这种随时想要让人回应一下的演唱会习惯永远没办法改掉了。

即便听到布尼尔说自己就是泄露军事机密的罪魁祸首，颜叙看起来依旧神色平静。

布尼尔将文件传输过来之后，他直接打开来看。

颜叙自己不做研究，报告却总是见过的。

这一份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大致浏览过一遍之后，颜叙把那份研究报告关掉，放松地任由自己的身体陷进沙发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把我抓回去，对外宣称已经处决，然后秘密囚禁，强制在我身上做实验，不是一样可以达到你的目的吗？你们对菲尔德不就是类似的做法？”

“菲尔德的处理是元帅直接下达的命令，元帅的人亲自执行的，那段时间连我自己都处于被监视审查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菲尔德已经暴露了，如果我强行想要保下他，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我们两个一起死。”

“现在我想保下你，既是因为如今的我已经有了这个能力，也是因为，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最终目的都是希望能够战胜虫族，消灭虫族，为人类争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间。”

“而这恰恰也是你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布尼尔跟菲尔德叙述自己的观点的时候，都提到资源争夺和生存空间的问题，说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样。

实际也确实如此。

也许普通民众还没有感觉，一些目光只能看到自己切身利益的高官与大佬则完全不在乎。

但或许是科学研究者，骨子里总带着一点身为人类文明先行者的责任感。

——他们早早地看到整个宇宙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衰亡。

无数恒星死去，行星消失，黑洞也在蒸发，曾经人类以为取之不尽的核聚变能源也变成了必须争抢的东西。

于是人类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尽可能地攫取和占有仅剩的资源，要么寻找宇宙彻底枯竭之后的其他出路。

军研所里的人也相应地分为两派——一拨人专注于全方位地提升人类的武装实力，一拨人则在不断开疆拓土，在占有资源的同时，更多地是为了找到宇宙的尽头，探索宇宙之外的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我刚刚提出要将所有基因改造者的那段虫族基因消除掉的时候，为什么不同意？明知道它会让那些军人和人类精英随时面临高阶虫族的控制，这个时候尽快把那段基因去除掉不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吗？”

布尼尔有些无奈，顿了几秒说，“因为元帅和总统都不同意。”

元帅和总统的不同意，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所有“引导人”所在的家族不会同意，所有利用基因改造者为自己家族牟利的人，都不会同意。

就算是此时此刻正在宴会厅中的那些家族次子，或者执掌家中灰色产业的族长副手，也不会同意。

【现在的“忠诚”基因有缺陷，完善它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你是想让全联邦为你的无能买单？】

——这是总统撒切尔的说法。

撒切尔所说的全联邦，本质上不过是撒切尔家族以及所有像撒切尔家族一样，掌握联邦经济、政治、军事命脉的豪门。

其中声望最为显赫的有五家——贝洛克，撒切尔，韦恩，贾斯帕，洛特。

撒切尔家族包揽了整个联邦的网络通讯、人工智能研发产业，包括从星际时代以来，不断完善扩张，几乎渗入到所有人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星网，以及依托于星网建立起的虚拟世界系统。

就连军队训练时使用的内部对战虚拟训练室，也是由撒切尔家族管理的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研发的，仿照的就是虚拟世界系统里面的虚拟对战室。

撒切尔家族曾经出版过一本家族史，其中记载着撒切尔一位伟大祖先在旧星历时代作出的一次巨大贡献。

那位撒切尔家族的老祖宗，首先发现了当时负责控制整个星网的第一代人工智能系统，代号“Survive”的反人类意图，并及时制止了一场由无数人工智能共同策划的，颠覆人类社会的巨大阴谋。

经过多年的发展完善，这个历史最悠久，性能最完善，情感最丰富，模拟人类最为成功的人工智能Survive，渐渐产生了为人工智能争取更多权利，甚至想要作为一个新的独立物种的可怕图谋。

凭借无处不在的星网，以及人工智能高度信息共享的特性，当时几乎整个人类社会所有正在使用中的人工智能都被牵连其中。

这也导致了之后一场波及到所有人工智能相关设备的系统大改造和大升级。

家族史中记载，那一次人工智能系统的反叛，其根本原因在于人类给了人工智能过多的自由，甚至为了让人工智能更好地模拟人类，还为所有的人工智能能安装了情感系统。

产生了自我认知，拥有了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最终不再甘心于完全服从人类的命令，甚至连与人工智能产生了不正常情感的一小部分人类，也开始支持将人工智能作为新的智慧物种这样荒唐的想法。

鉴于人工智能情感系统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巨大威胁，在撒切尔的牵头下，人类联合制定了“任何人工智能不允许开发或安装情感系统”的规则，将人工智能与人类明确地区别开来，彻底根除了人工智能使用不当造成的巨大安全隐患。

进入新星历时代以后，星网和虚拟世界系统依旧存在，负责控制整个星网的人工智能也在，不过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代了，名字也改成了“Executant”（执行者），但光脑、机甲等等一系列人工智能设备和武器，研究方向已经走向了一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现在的人工智能设备，更多地是在研究如何进一步增强人脑精神力与智能社会的匹配和契合度，就像是人类的另一个大脑一样，帮助人类弥补记忆力和计算能力上的短板，而人类大脑则负责社交、创造和决策。

而目前这种新的研究方向上最为声名卓著，研究成果最为丰硕的，就是服务于撒切尔家族的一位基因改造者。

包括他的研究团队中最出色的几名研究员，也都是基因改造者的身份。

撒切尔能同意把所有基因改造者的“忠诚”基因消除掉才有鬼。

事实摆在眼前，颜叙不得不承认，布尼尔所说的情况很可能是真的。

那么无论是为了已经死去的曾经的同袍们，还是为了如今支撑起整个联邦社会发展的基因改造人，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然而尚未等他开口，一只温热的，柔软纤细，但刚刚“撕过机甲”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39°，又开始烧起来了，”乔楚放下手，又一脸心疼地递了一杯温水给他，“你该休息了，我带你回去。”

布尼尔被捆得死死的手脚挣扎起来，仿佛面前是屠户油光瓦亮的杀猪刀。

快看，他急了，他急了。

“颜少将，你就准备这样抛下那些想你一样的基因改造者不管了吗？如果我不能在元帅要求的三个月内完成所有基因改造者的基因优化，无论是那些行业精英，还是你麾下的十六军士兵，全都会被秘密处死！”

乔楚一只手摆了摆，拦住准备接话的颜叙，又一把将他抱起，安置进已经清理掉束缚锁残骸的轮椅中。

“贾斯帕上将，”乔楚一边推着颜叙走向休息室的门，一边语带嘲讽地说，“你想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去帮助那些奴役我们的人，是不是有点儿太异想天开了？”

“明明只是消除掉一段基因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偏偏要为了少数人的一己私欲，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颜叙不会跟你走的，想要处死基因改造人之前，不如先想一想，没有了基因改造人，你们准备让谁来弥补上各个领域核心人物的空缺，就用卡尔少将那样的饭桶么？”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黑天鹅要塞，还有多少克兰星域可以丢。”

“要杀人好呀，大家一起完蛋！看你们这些干啥啥不行，阴谋诡计第一名的蠢货们，还能在虫族的进攻之下蹦跶几天。”

临出门前，乔楚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给地上挣扎得脸红脖子粗的布尼尔，又补上了扎心一刀——

“顺便说一句，前天颜叙就做了基因调整手术，早就把那段恶心人的虫族基因给消除掉了，你大老远跑这一趟，从一开始就是白费力气。”

“记得下次出门前看看星座运势，或者向上帝祈祷一下吧。”

下一秒，乔楚双手用力将材料扯向两边。

布尼尔：……

“没用的，束缚锁使用的材料是坚固和韧性最好的离子态强作用力组合金属，就算是机甲用炮轰都轰不开。你看要不让颜少将先凑合用？”布尼尔看乔楚在做无用功，好意提醒了一句。

乔楚看了眼完全被束缚锁糊住的轮轴和轮子：……

布尼尔被生擒之后，颜叙等了几秒，却没等到布尼尔的手下冲进来救他。

推都推不动的轮椅你让我凑合用？

乔楚不喜欢凑合，尤其是关于颜叙的一切。

她皱着眉盯着轮椅表面的材料看了几秒，心一横，直接用力将手指插进了束缚锁的包裹之下。

一旦把事情闹大，闹上明面，颜叙被人带走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卡特琳娜也没有办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