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头套猜测对方的表情，除非是透视眼；但艾达敢笃定，死侍绝非如他所说的那样抹鼻涕眼泪。

寒风萧瑟，在他喋喋不休的奇言怪语中，鼻端下的腥咸海风，削走了她的体温。

艾达想。

再度开口时，她近乎压抑不住话里的迫切：“你究竟知道什么！”

他肯定知道什么！

“要不是哥带着头套，你就能看到哥为那帮子小女生痛哭流涕的表情了。这简直就像被迫做了从犯一样！操！”

眉心折出细小纹影，眼睫翕动，无声中拨动心弦，如细腻的猫爪力道极轻的在胸腔上勾挠，无处疏解的发痒。

她强撑表情，收拾不稳心绪。嘴唇开开合合，幽幽吐出第一个问题：

我就是个傻|逼。

死侍斜歪着脑袋，喉间溢出轻笑。

“甜心，哥的嘴可严了，这个作者脑子里想的那些玩意儿还想整一把读者——”他忽地又开始假哭起来，

艾达想。

我在这里吹着冷风听一个神经病扯摆，我是傻|逼。

她冷静了俩秒，在这段诡异的沉默中，忿忿又不甘地吐了口浊气。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死侍的那圈白布些微缩小，可能是皱眉，很快又松开。他的声线发闷，却掩不住的雀跃：

“你是想问她是谁么？哥今天出门前特地抛过硬币，你猜怎么着？华盛顿告诉哥你今天绝对会问哥这个问题！严重怀疑你是来听电影的，可惜就是没有前排兜售爆米花，而哥看上去像是做慈善的吗，嘿！你连票钱都没给！哥可是雇佣兵，当然，哥可以给你打个折，也支持其他支付方式，比如脱衣舞娘什么的——”

最后一个音拖得有点长，艾达抿着嘴唇，翘首以盼。

“那个小变态四舍五入约等于是我们的同僚，拿钱办事，替人干别人不愿意做的脏活。你知道什么叫有编制和无编制的吗？就跟那个一样！把哥的巨diao手|枪插|进别人的脑袋里，叮！马里奥撞砖墙，就能收获小旗子得到一大笔资金！”

艾达腾出一只手，擦揉眉心，死侍的一番话如同火星，嘭然炸开她的脑门，每个字都是罪魁祸首。

“……那你又是做什么的？”

死侍笑嘻嘻：“甜心你该不会是要爱上哥了吧，现在就开始打听哥的私事了？那哥可得带你去看看哥家里的瞎眼老太婆，天啊，她简直就是哥的梦中情人，别吃醋，要见家长你可得准备准备。你看我们都决定开诚布公了，什么时候把你的钱包交给哥保管，哥可是大男子主义，工资要悉数上缴给丈夫的。”

艾达：“……”求求了，让他闭嘴吧。

为了她的耳朵着想，她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吧。

艾达想着就动身，头也不回的往家赶。真希望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再见这个怪男人。他那张嘴是豌豆射手做的吗，为什么能像个点炮机一样叭叭个不停。

到家再窝进沙发时，艾达觉得和死侍说话可能会比上班还累。

谢天谢地，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能再碰见死侍。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摁响每一个字母，界面还印着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格雷森警官，让我猜猜我也没有打扰你的工作时间？——Ida*

等了大约五分钟，短信显示已读。不出几秒，一条信息弹出提示。

来自：迪克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记起我。最近怎么样？上次你告诉我说雅各布想养只小狗？*（已读）

艾达回：*哪比得上你，大忙人。*（已读）

来自：迪克

*我家小D也养了几只小动物，蝙蝠牛、蝙蝠猫——原本还有只狗狗也打算取一个蝙蝠狗的，但阿弗阻止了他。*（已读）

联想了下画面，她不可思议的回：

*？？你们家养蝙蝠吗？蝙蝠蝙蝠？？*

来自：迪克

*还是叫蝙蝠吧……*（已读）

艾达挪动指腹：

*同意……*（未读）

对方没有再回信，大概是又有什么事在忙。正准备收起手机认真上班，手机忽震，嗡嗡晃动。

她捏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入耳的风声从听筒中流出，呼啦啦持续了几秒，接着一个男声才缓缓响起，裹着笑意，落入耳畔，仿佛置身旁侧，轻声呢语。

“晚上好呀，我没打扰你吧？”

艾达瞄了眼监控，以手背掩住听筒，微微侧身借着后背遮挡镜头。

“是我没打扰你吧，你那边好大的风声，在夜巡？”

那端短暂的笑了几声，艾达甚至能想象男人着一身黑蓝紧身衣，坐在高处，支起一条腿，面对着城市夜景和她通电话。

“是呀，布鲁德海文的晚上可不消停。总有人想逾越法律，给我找点儿事做。”

艾达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想也知道这是轻松的说法。她扯了扯嘴角，干涩的回：

“……那你小心点，小警察。”

对面笑的更明显了：“是，保证完成任务。”

不等她说话，迪克又问：

“是在纽约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我参详的吗？不要紧，要是我这边处理完了我可以过去看看你。”

艾达憋笑，不知是室内温度较高还是其他，竟令她的心上也蒙上一层暖意。眼底隐隐翻跃润泽，微微闪烁。

“那倒没那么夸张，倒是真有一件小事可能要找你帮忙。”

“什么？”对面懒洋洋的问。

“嗯……你有办法搞到蝙蝠镖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几番斟酌语气，赶在那端开口前又补充道：“雅各布快要生日了，我听说你们小男孩的梦想都是蝙蝠侠……”

她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电话那头大概是沉吟了几秒，安静的时候听筒里只剩下砰砰响声，一时间让艾达分不清那究竟是风声还是迪克的呼吸声。

迪克很快又说，音调颇为轻缓，如同冬日的雪片般，温柔松软。可偏偏他哄人的语气，艾达忽地想到，更像是凛寒天气中，递来的一杯热可可。

“嘿，我可不是男孩。”他的声音盖过了簌簌风声，艾达几乎能看到他抬手捂听筒的模样。“说的没错，我小时候也特别崇拜蝙蝠侠。”

“现在呢？”

迪克接话：“现在也会，蝙蝠侠一直是我们兄弟几个的榜样。我刚来海文的时候，什么事都一团糟，甚至不比哥谭轻松。提宝来看过我，我还叫他别告诉蝙蝠侠。”

艾达忍俊不禁，微微佝着背：“义警还有资格证吗，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你，‘布鲁德海文的城市义警——蓝色鸟儿’、‘欢迎来到布鲁德海文，为赌博而来，为美景停驻’——”她笑着把最后一个音拉的格外长，打趣蓝鸟。

“在我看来，你比蝙蝠侠还要好。需不需要我给你颁发个资格证？或是什么奖章？锦旗？”

毕竟蝙蝠侠给了她好一顿揍，夜翼还救了她不是吗？

迪克也被她的说法逗笑，“好吧，看来我们这里有个小女孩的梦想是夜翼了。”语声歇停，“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某人把我夸的天花乱坠般，值得一份奖励。”

艾达欣喜得支起眉角，脸部线条向上扯着。

她正要答谢，感应铃响了。

面前钻入一个人影，她没来得及多看，匆匆朝着手机快速的讲了几句：

“我得继续上班了，你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你也是。”

通话结束，放下手机时来客已经站在了艾达面前准备结账。

眼膜坠进一个红蓝身影，艾达迅速在他身上梭巡了一圈，热气烧疼上来，蒸的肺叶灼痒，她又想咳嗽了。

是蜘蛛侠。

小义警年纪似乎不大，有意思的是他在红蓝制服外穿了个外套，还戴了毛线帽，显得不伦不类。

艾达怔怔，不待她开口小义警就絮絮叨叨的挑战她的耳朵：

“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是在、在……哦我好像这次跑的稍微有点远。”

……第一句话有点熟悉。

印象中好像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这话。

蜘蛛侠的声音卷着鼻音，从头套穿出变得失真又模糊，宛如咕哝，又因他过分鲜亮的声调，将近破音。

艾达垂眸，拿过他放在台上的商品，眼神瞬了瞬，“看来冬天你们也不好过啊，我给你倒杯热水，吃了药再走吧。”

蜘蛛侠缩着脖子，将下半张脸都埋进了羽绒服里，“谢、呃……咳、我是说、不用了，我可以到家了再吃——我家不住在附近啊！不是一个区，我能扛过去的，真的。”

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就连艾达也忍不住发笑。

“你别担心，我明白你们做义警的难处。你要是担心水有问题我可以先喝一口。”

她转身用纸杯接了杯温水，流利的递到嘴边轻抿，而后搁置台面推了过去。伸手指向对面的角落。

“那边有休息的地方，外面太冷了，你可以在那歇一会。如果不想给别人看到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开补货间，里面也有椅子供你小憩，”

蜘蛛侠拘谨的驻足原地，说话时手舞足度，俨然手语：

“呃、谢谢你的好意。”他拿过纸杯及感冒药，“在这就好，纽约市民还在等着我，我没太多空空闲时间休息——我的意思是，谢谢你，你瞧，我有点忙，并不是拒绝你……”

艾达点头：“我懂，小英雄。”

蜘蛛侠颔首，对方奇妙的称呼让他有点脸热。侧过身体欲要离开，身后却有人出言拦住了他：

“蜘蛛侠！”

彼得不暇思索，近乎是反射性的止住了脚步，旋身回望。

女性不知道从哪翻出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左臂曲折起来竖起食指搁在脸边搓揉黑发，目光飘忽了一瞬，终于挪到他身上，迟疑道：

“您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彼得：“……”

他发誓，他听见自己的骨头响了一声。

他尴尬的站在原地，僵硬的不知所措。嘴巴比大脑更快一步：“……签名？”

艾达面对小英雄极力挤着眼尾，希望笑容变得更真挚：

“如、如果你很忙的话就算——”

天，我居然有问别人要签名的一天，从前都是别人拿着一堆文件让我签署……艾达绝望的想。

“没事！我有时间！”彼得自觉音量过头，心底一阵懊悔，又匆匆开口：“呃，签在哪里，有、有笔吗？我我我、我写字可能有点丑。还没有几个人问我要过签名——我是说可能他们都比较害羞，对吧，害羞。”

句末求证式的话让他在面罩内绝望的闭上双眼。

要命，你到底再说什么。

彼得窘迫地掰开笔盖快速签了个名。

艾达接过本子，指腹停在边缘。小义警手写的字体工整，尤其是那个i，抄又延伸一笔练到y上，字尾又稍稍勾i。

这样的字，不仅谈不上难看。更像是棱角分明，印刻着对方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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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趣。

彼得从便利店出来，心思还停留在适才是那段经历。军|械库向蜘蛛侠要签名？这要是对其他人说，恐怕会被当成低级冷笑话。

难道是偷梁换柱！可以模仿他的笔迹来签署什么奇怪的合同？这倒像是军|械库的手笔。

好吧彼得帕克，你摊上大事了……

一声鸟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彼得掏出手机划开推特消息：

[Camowhavenomoney]：好兄弟！！看这是什么！#1s

［Camowhavenomoney］：［图片］#1s

［Camowhavenomoney］：我上班的时候碰到蜘蛛侠了，晚点我带给你呀。#1s

图片转了一会，终于加载出来。上面正是排列清晰的一串字母，正是他刚才亲笔写下的‘蜘蛛侠签名’。

彼得：………………

他确实摊上大事了。

句末捎带着不察的酸涩。

她稍作犹豫，改口又问：“你知道她，对吧。”

“你什么也不肯说，那就别拦我了。”

小命还在人手里攥着呢，她也不敢说旁些的重话。

艾达咬紧牙关，掌心握了又松，死死盯着死侍，望着他在原位扭动身体，倚靠着栏杆，背后便是海洋，层层光晕贴粘水平面，荡起涟漪色斑。

“你走你的就是。”死侍意外的话少，他扬了扬下颌，意指刚才来时的路。

“哥一会还有件大事要做，要是你想留下来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但哥还是好心的提醒你一句，今晚最好别出门了。不然你就要和一帮子臭男人亲亲我我，血与枪，男人的浪漫！”

艾达狐疑地睨了一眼，正欲离开，忽然想起：“维拉内尔——维拉内尔来找过我了。”

死侍夸张地往后退了半步，作出一副惊慌的模样。

“甜心你吓了哥一跳！”他往胸口轻拍了俩下，“甜心发怒的样子可太讨哥喜欢了，你有没有看过史迪仔？没错就像里面那个粉了吧唧的小怪物——哥知道的可多了，就看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