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案后人的不满，冬青慌忙低下头，安静如鸡，良久才又听见女声响起来。

“思勉五日后过来府上拜会，到时候借机安排他俩见一面。”

“别担心，都交给我。”那人轻柔的嗓音钻进耳窝，带着令人脸红的温情与暖意，配合着在背上轻抚的手掌，叫他因为惊喜和担忧而剧烈跳动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拥抱，少女细白的颈项，温热的肩窝，甚至缭绕在鼻尖的清雅衣香都分毫毕现，就像印刻进记忆里，让他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反复回味，美好地让人不敢置信。

“哼！”听到某个耳熟的人，中年女人冷哼一声，口气中的轻蔑显而易见，“那个纨绔也就只剩会玩这一个优点，不学无术，简直不堪大用。”

书房内。

“少爷睡下了？”面目威严的齐家主坐在太师椅上，淡淡询问道。

齐家主颇为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叹道：“鑫儿这心也该收一收了。”她就不信看过才女佳人，儿子还能对那个纨绔上心。

“鑫儿今日出游可顺利？”

“大体上没什么变数，虽然一开始相府的准少君擅闯房间，闹了些不愉快，但有屈家那位在场，少爷并没受到委屈，倒是两人后来一起逛街，一整天都玩得很开心……”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府邸，屈凝送完人，踩着月光回到摘星院中。想起少年含着巨大满足地在她耳边絮叨着自己的喜欢，又下意识地弯起嘴角。

小玉站在一旁偷偷朝姐姐挤眼：“看吧，主子一出马，就知有没有。”

小兰心里也高兴，猜到这是成了。

“回主人，睡下了。”冬青弯腰道，口气全没了白天的口直心快，显得拘谨又恭敬。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虽然床上的人翻来覆去压根看不出有入梦的迹象，但确实是躺下了。

齐鑫最近有些烦闷，他刚和屈凝确认心意，眼下正是情浓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都出去找她，可自打那日从万宝阁回来，母亲一直让人看着他，再不给他机会出府，就连三姐投军临走都不让他相送，只让人来了小院道别。

“难道母亲发现什么了？”

少年心中不安起来，可越焦躁越是思念屈凝，好几次夜里都梦见她，在梦中抱他、亲他，依旧温声细语地哄他……相思成疾，齐鑫觉得再看不到她自己都要疯了。

好在昨晚，齐母终于松口，在饭桌上表示乞巧将至府内装饰需得鲜亮一些，各院若是有什么想要添置的也可以自己先出去逛逛。这可把齐鑫高兴坏了，恨不得晚上就出去。就连冬青都看出来他的急切，私下里安慰他至少等到明日早上，再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少年一想便欣然点头。

可谁知第二天，府上一早来位客人，说是姨母的门生特意来拜会，齐鑫本也不在意，临出门却被管家拦下领去前厅，直到看到一位自称黄思勉的清瘦女子，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

“这是思勉，是今年的会试解元，月余后便要参加秋帏，今日入京，受你姨母嘱咐特意过府拜访一下我。”

“小生黄思勉见过齐公子。”

文质彬彬的书生主动问候，齐鑫略一迟疑只得见礼，他猜到母亲的意图，果然，就见女人笑眯眯地开口：

“思勉刚到京都，想必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内城风光，正好让鑫儿带你四处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

“不知小公子方便与否……”

齐鑫想拒绝，可他看到母亲眼里的警告，知道自己若是不同意只怕今日连大门都出不去，无奈之下便只得答应。

“齐公子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走到街角的时候，黄思勉叫住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为什么这么说？”

“呵，小公子虽一路陪同，可神思不属，自始至终与我交谈不过两句，所以想知道是不是在下哪里冒犯公子了？”

齐鑫抬头看她一眼，“没有，你没有冒犯我。”

这女郎虽然外表平平，但气质上却斯文有礼，是读书人惯有的矜持清傲，不存在冒犯一说。自己故意冷遇她是不想给她期待的机会，他几天前才和屈凝河边相许，实在做不到转眼就同另一个女子来“培养感情”。

想到这里齐鑫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自私，确实，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就要受自己冷脸，他觉得还是要和这人说清楚，不是对方的原因，问题在自己，是自己的心没办法自主地填满了另一个人，再挤不出一丁点余地给别的谁。

齐鑫道歉，可谁想听到他的解释，身边人不见生气反倒表现地混不在意。

“这都不是事，我对你不讨厌就是了，这次定下来了，以后你我有的是时间相处，总能磨合过来。”

她面上依旧温和，可口气里的随意却让听的人很不舒服，齐鑫蹙起眉，不喜她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自负，好像料定旁人的情谊都浅薄到一文不值，只有选择她黄思勉才是正道一样，齐鑫听她说对自己也只是不讨厌的程度，那又为什么执意求娶。

“比起黄娘子所言‘冒犯’一说，我倒更想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满意的，才能在我落水失了名节后还请媒人上门提亲？”

“实不相瞒，那日我在桥上，虽然公子是湿.身被人救上来，但是事从权宜，人命关天的时候自然无可厚非；而我如今京考在即，也确实需要一个仕途上的助力，齐府是很不错的选择……”

齐鑫看她一眼，也许是对方表情太冷静，口吻太理所当然，居然并不意外她能说出这种话。也许对她来说是不错，但对自己而言却要违背真心，以后日日都在遗憾悔恨中度过余生。

“公子名节有损需要倚靠，我将入官场，也不是个迂腐不化的人，联姻对两方来说都是最有利的结果，不是吗？”

身边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自己，齐鑫不胜其扰却也知她不会轻易放弃，干脆闭口不言，却在余光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时，脚步一顿，愣怔在原地……

黄思勉很快发现了少年的反常，“她就是你说的心中属意之人？”

“确实皮囊胜过我，”女人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不过她这是在做什么……逛伎场？”

“光天化日都能出入青楼楚馆，看来她可不如你这样情深不移啊……”

面对这些，屈凝一概打太极糊弄过去，物以稀为贵，二楼面孔越易变越有利于她收集消息、广结人脉，暂时还没有将出席资格固定下来的打算。

一晃眼五日便过去了。

“你们两个，明日出去打听一个叫黄思勉的女秀才。”蓦地想起什么，少女笑容轻敛，开口吩咐道。

既然确定彼此间心路相通，某些外来的干扰自然要得到重视，屈凝相信自己可以妥善解决，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她和齐鑫相互奔赴的阻碍。

入夜，齐鑫在下人的服侍下洗去外出一天的疲惫，换上洁白柔软的里衣，躺进被窝，辗转多时依旧没有睡意。

……

开业当天日进斗金，万宝阁一夜成名，现今人人都知道此处是个销金窟，能从那扇门里出入的都是京内首屈一指的勋贵，百姓对此既好奇又向往，茶楼酒肆间议论不绝。

作为在幕后的东家，屈凝这两日不停收到各府的问候，大多都是夸赞一番她的商才而后含蓄地表示希望能在二楼长期定下专属的包厢，毕竟万宝阁拍卖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入，谁也不知道下次有没有自己，而阁内的珍宝品质都极高，甚至有市无价，既能购买宝物又能无形中彰显身份，哪家不想要成为常驻会员之一呢？

第二十七次怀疑自己，少年蒙起被子翻过身，脸上不知是闷的还是热的，泛着久久难消的红晕。

今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