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多少，你说吧。”把老板的犹豫当做想赚取更大的利润，方文希笑了笑，温和道。

“哎呦，不是钱的问题，实在不好意思，这件是小店的非卖品，不对外出售的啊……”胖掌柜苦着脸赔笑，这样的话她十天以来嘴巴都说烂了，可还是架不住有人一遍遍来问。

只是路过这家成衣店，惊鸿一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鬼使神差地踏了进来，抬头看去的一瞬间就被满眼的红摄住心神、忘记了言语。

方文希觉得衣服上展翅欲飞的彩凤像是有呼吸，它红宝石点亮的眼睛闪着寒光从高处静静地俯视着自己，冷冽、傲慢，却又无声地激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嗯。”片刻，少年后知后觉地回应道，像是觉得一个字不够表达他的喜欢，又加了一句，“真的很美。”

“这……哎，小公子，不是我不卖给你，这件衣服它……”

方文希禁不住这样想，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他未婚妻主都没能给他的宿命感，居然在一件衣服身上看到。

我要穿着它嫁给乐月。

“我姓方，祖家在江南池阴一带。”轻柔的嗓音继续道，少年依旧亲和地挂着浅笑。

收回视线，对着一旁的胖掌柜，方文希浅笑着温声细语地开口，急迫到价钱都等不及问，更不在乎是不是被抬价，多花点钱也不介意。

若是其他店铺的老板听到这样的话早就眉开眼笑立马给他包好了，可不想眼前这位面露难色，答应得都很勉强。

可莫名其妙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掌柜的心里纳闷起来：江南池阴？姓方？哪户名门吗？没听说过呀，我这常年在京城里做买卖，你和我说江南干什么？可她面上却一副恍然大悟道：

“呀，原来是方小公子啊，失敬失敬，今日公子光临寒舍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可不待对方继续开口，掌柜连忙道：“可是小公子见谅，这件衣服真的是不卖呀……”

掌柜的拒售的态度就像个蚌壳一样硬，方文希撬了半天都不见松口，脸上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老板，不论多少钱，这件衣服我要了。”

“没有没有，借小人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戏耍贵客啊，只怪小人好面子，又见公子出手大方还想推荐一下自家店里的衣服，指不定……”

“你说它不是你家的，那能做主的人在何处？”打断了胖掌柜滔滔不绝的解释，知道嫁衣不属于这个小店的少年再没了耐心周旋，直截了当地问。

“这是、是小人一位极有才华的小友做出的这件华服……”没忘记屈凝特意绕回来叮嘱过不要暴露她和她朋友身份的话，掌柜低着脑袋毫无痕迹地编瞎话，“可是她人现在不在京城里，小的也找不到她。”

闻言，方文希心里有些烦躁起来。

“不过，她走时将这件和另外三件华服都托给一家新开的当铺售卖，明日开业时候想是就能出价了。”

胖掌柜擦擦额头的汗，心里想着屈混世可得好好谢谢我。这番话既给她做了宣传，还把她和那位神秘的朋友踪迹抹去，这些贵人明日要是在当铺里打起来了，那也不关她们仨任何人的事情。

“明日什么时候？在哪里……”

……

“先去看看吧。”

问到了时间地点，方文希带着侍从来到了目的地，果然见到一家崭新的店铺，门口摆着两排空空的花篮，匾额上挂着巨大的花球，红绸将字面遮挡得严严实实，浮雕精致的门扉紧闭，整个店面与旁的铺子不同，不，应该说和整条街的铺子都不大一样，透露着一种陌生和古怪来……

可是这份古怪并不让人却步，反倒像是一个平地而起的围墙勾起人无限的好奇心，想要窥探一下墙里的世界。

然而下一秒，世界开门了——有个人从里面侧身走了出来。

见她穿着一件云纹斜领褶裙，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头都没抬地随手掩上门，转过身来又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纸柬，嘴里念念有词。

“奇怪，怎么多了两张，还有谁没请？”

“你是……屈凝？”仔细辨认再三，直到对方走到自己身边都没有注意自己，眼看就要擦肩而过，方文希终于忍不住开口。

谁啊，屈凝抬起头一看，旁边多了个身穿天水色长衫的清秀少年，丹凤眼、小薄唇，皮肤白皙，气质上是水墨画少年，有些清冷的那挂，可嘴角梨涡浅笑加上纤瘦的身形，又多了几分温柔可人的味道。

“是希儿，是希儿！”霎那间，屈混世的嘶吼在心底响起，屈凝觉得心跳有点快，莫名有点目眩的感觉。

思想和身体分成两个个体是什么感觉，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屈凝体会到了。她眼睁睁看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愣在原地，一双眼睛牢牢地被眼前的少年占据，眨都不愿意眨一下，带着一种苦涩的情绪慢慢浸透了眼眶，然后抬起手，像是要触摸面前人的脸颊……

“是屈凝吧……你、你怎么了？”少年不自觉退了一步，显然发觉被眼前人的反应不太对。

你吓到他了。

屈凝在脑海里冷静道，在屈混世错愕的瞬间，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抱歉。”

她反应极快地缩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异性的距离，而后不自觉地低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重新拿回了身体的主权。只不过这样一来，先前眼眶里的泪水化作一粒碎钻，在低头道歉的瞬间就砸落下来，倏忽不见。

“你……”方文希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屈凝她……哭了？就在刚刚，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隔了一段好久好远的深情和……思念。

她居然……这么喜欢我吗？

愣愣看着面前不再穿金戴银，几乎大变样的女孩，方文希忽然有些期待起来，她会和我说什么？

“方公子，说实话，小人恨不得现在就卖给您，可是、可是实在做不了主啊，因为这件嫁衣它……它只是寄放在这，它压根不是本店的呀，小人无权售卖它啊！”

“你刚不是还说这是‘你们店的非卖品’吗，好哇原来你是骗人，耍我们家公子玩的！”小岩怒目圆睁，扬手指责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赵大娘子未过门的夫郎，未来可是赵相府说一不二的主宅正夫。”见不得温柔的主子一再被抹面子，急脾气的小岩像个炮仗一样跳出来炸道。

“啊，原来是赵家的少夫郎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公子，这件衣服好美！”侍从小岩一脸惊喜地回头道，却见店铺中央自己家的少爷出神地站在原地，向来温温柔柔的丹凤眼里第一次露出这种显而易见的渴望。

掌柜弯着腰道歉，心里一惊，老天啊，这位可不能得罪，谁不知道这可是赵大娘子心尖上的人啊，开罪了他那就等同于开罪前途无量的赵娘子啊那还得了！

早就传赵家婚事定了，看来确实是真的，瞧得出这位对头上的衣服是极喜欢，可这嫁衣……掌柜想哭，第一千次不知道该夸某人还是该怨某人，因为这衣服，自家小店里天天招来这些显贵，这叫她如何是好。

“还是不卖吗？”看着掌柜脑门狂流的汗，少年反感地避让一步，轻轻蹙起了眉。

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一件比它更配得上自己的嫁衣了。

仿佛……仿佛它生来就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