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只会正面应敌的李哪吒，何时有了这么些小心思？

来不及再想，杨戬口中发出尖锐呼哨示警，情急之下以戟代箭，肌肉绷紧扬手用力掷出，戟似流星，水流斗转，极速之下戟尾拖着尾弧，朝着坠落中的哪吒直冲过去！

他咬紧牙关，费了大力才合拢五指，缓缓握住刺穿胸腹的戟尖，其上染满血迹。

随后，他干涸失色的嘴唇翕动，无声颂咒，随即，合拢的五指缝隙中绽出一点光亮，泼天的血如同滚油，哗的一下，刹那间，赤红的火舌顺着长戟攀下，转眼舔到了杨戬手边。

被高高挑起的单薄躯体忽然微弱地搐动一下，沉寂的心脏用尽全力地收缩，泵出身体中最后一点生机，永无止尽的鲜红的血自腰背处巨大的创口淅淅沥沥地淌下，濡湿浸透衣料，染红指尖，指尖颤动一下，哪吒费力地抬手，沉重地喘息几声，疼痛让浑身的神经末梢痉挛，手臂发着抖，连握拳都变成一件难以完成的事。www.九九^九)xs(.co^m

他示弱的逼真至极，甚至不惜将自己逼入生命垂危的绝境。

口哨声尖利地刺破夜空，金色兽瞳倏然收缩，哮天犬收到指令全身绷紧，缓缓松开利齿，喉咙里发出危险的低咆，前爪指甲深深勾进衣料划破皮肤。

哪吒抬眼，漆黑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哮天犬，缓缓勾出一个没有血色的冷笑来。

然而哨声已迟，哮天犬后爪蹬地用力高高跃起，扑在空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发力再无退路，野兽眼中露出凶光，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张开獠牙朝着哪吒脖颈处咬去！

是一个开膛破肚的，热气腾腾的姿势。

杨戬余光里注意到寒光闪烁，瞳孔倏然一缩，暗骂不妙，先前听说这小子消耗颇多，他表现出来的也正是如此，不仅被他和哮天的前后包剿一击拿下，连释放的火焰都如此疲软无力。

哮天犬与长戟一上一下包抄袭来，如同倏然合拢的利齿，朝着哪吒悍然咬下，哪吒不躲不避，也避不开，风火轮不在身边，自己又是衰弱至极，哪吒面色苍白如死，唯有一双黑瞳熠熠，亮如妖鬼。

明明如何看也是哪吒即将陨落的结局，杨戬缓缓站直身体，长眉紧皱，心中掠过一丝不详。

瞬息之间，长戟哮天犬同时逼近哪吒，只见他沉沉吐气咬紧牙关，颊边肌肉紧绷到发抖，额角迸出青筋，像是拼尽全力。

下一瞬，长戟前送，残破身体被抛至半空，未束的发胡乱飘飞，他断线风筝似的直坠下去，风声呼啸，巨大的阴影投在他脸上，哪吒眯起眼睛，未被哮天伤及的右臂藏在身后忽而握拳，寒光在他指缝中一闪，左臂抵在右手后，虎口朝上。

杨戬一眼扫去，见那火仍未熄灭，赤中泛白，仅仅小小一缕火苗的存在，便让他觉得心中烦躁。

负隅顽抗。

杨戬冷冷想到，随后，两条水做的锁链自他袖中滑出，那水与方才的水链不同，澄净得几乎隐没在空气中，哪吒与杨戬，一个天生火相一个天生水相，哪吒有三昧真火，杨戬自然也有本命玄水。

玄水与三昧真火交缠引发了一场小小爆炸，杨戬无暇搭理，重新将目光投回空中。

哮天犬喷出一股腥臭鼻息，将前半身重心用力下压，巨吻张开时粘稠唾液滴滴答答落在哪吒身上脸上，哪吒费力地别开脸，似是认命了。

“哮天，控制住他。”杨戬冷喝。

哮天犬高嚎一声，利齿无情陷入柔软咽喉，咬破血肉，嚼碎喉管，哪吒面色灰白，喉中无可抑制地发出细细的漏气声，嘶嘶作响，头颅因为咽喉的缺失超越极限地向后拗去。

宗潼旁观至此，哆嗦着腿脚，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就跑，这样残破的身体，咽喉被噬，几乎被腰斩，失血过多，灵力几乎枯竭，山穷水尽了。

即使是哪吒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他下了这样的判断，身体跟随本能机械性地跑，脑子里实际一团乱麻，一会在想要如何与敖桓复命，一会又想，自己干脆还是跑吧，借机远离这些是否，在陆上做一只隐姓埋名的好妖怪。

他跑了两步，只觉呼吸一紧，失重感攫住他心脏，头皮一阵阵发紧，两条腿在空中虚空地捯饬了两下，没能往前，与之相反，前路离自己越来越远。

宗潼大惊失色地挣扎起来，两条细细水链拴在他腰上，凌空将他锁了回来，杨戬面露厌恶地打量他一眼，还未说话，宗潼已经嚷嚷起来：“我都招！”

“你招——”什么也没用。

杨戬冷冰冰的一句话没能说完，方才已是单方面赢家的哮天犬却骤然嚎出一声痛极的咆哮。

杨戬面色一变，来不及再管宗潼，几乎是慌张地转过身去，一眼扫去，他神情忽然狰狞，清俊的五官因为狂怒绞成一团，杨戬暴怒地伸手一招，长戟沉重地回到他手中，男人因为愤怒浑身发抖，将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愤然横扫长戟。

水浪横扫，数株灵树应声而断，齐刷刷倒下去，杨戬面如恶鬼，重重一踏地面，皲裂纹路以他右足为中心稀里哗啦地扩张，地面寸寸塌陷，而他借力跃起，怒极向哪吒横斩，口中咆哮：

“敢伤哮天，李哪吒，你找死！！！”

野兽势大力沉，哪吒受过伤的手臂吃不住力，五指吃痛松开，藏在掌心一柄小小的火焰匕首自空中掉落，直直插入地面。

哪吒咬牙，不甘又绝望地死死瞪向哮天犬。

下一瞬，三头六臂的虚影在他身上显现，像有只无形大手攥住腰狠狠一拽，哪吒如遭重击吐出一口闷气，整个人重重坠了一截，长戟险之又险擦着皮肉掠过，眼见一侧刃端就要割伤紧追而至的哮天犬。

杨戬攥紧拳头，两眼紧盯哮天犬，紧张之情溢于言表，脱口道：“哮天！放弃猎物，躲开！”

清冷皎洁的明月下，血在燃烧。

哪吒眼底再度掠过一丝笑意，方才拼尽全力挤出的一瞬法像几乎让他虚脱，哪吒额头沁满冰凉冷汗，心跳如擂鼓，仿佛慢动作，鼻尖一滴汗水脱离身体，缓缓滞在空中，甚至向上飘去，那一滴汗水里掺着丝浑浊黯淡的锈红，宛如染血丝线，在水珠中游动，渐渐逸散。

一瞬的动作极慢又极快，慢得能看清汗水砸在戟身四分五裂地迸溅开来，又快得来不及反应。

哮天犬与杨戬多年配合默契至极，千钧一发之际，但见这畜生前爪强行一抬，以与庞然身躯极为不合的灵巧，稳稳踩在戟身，长长一段戟身自右手手肘斜压至左手肩膀，死死将哪吒双手困住。

哮天犬呜呜地叫了一声，停下了撕扯的动作，后腿不安地踢蹬一下，松开了嘴。

杨戬长眉一挑，手腕后撤灵巧的一抖，锁链似的水流自他袖中窜出，藤蔓似的顺着长戟攀爬浇灭火焰，撮唇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