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楚凝陌只礼貌回笑，对她的赞美浑不在意。

“本宫还未曾用膳，留下一起吧。”

身上的水滴落在地上,在脚下留下一条绵延的痕迹，行至榻前,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了身体，楚凝陌随手取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好,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族的优雅矜贵。

刚出浴的长公主,浑身上下散着温柔婉约的气质,恰似桌上那青烟袅袅，四下无声的龙涎香，让人倍感安详,静谧。

回了未央宫，楚凝陌便去沐浴了,林子汐来时见到的便是不着寸缕，头发松松披散着的长公主。

“也是，那殿下一定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光想想那十里红妆的场面，她都觉得眼前之人定会冠绝京城。

“咳咳，没想到殿下在沐浴，来得不是时候。”她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穿好了白色的里衣,又拿过玄色的袍子穿上，林子汐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玄色是内敛尊贵的色泽,可她还是觉得楚凝陌穿肃重夺目的深红更好看，便随口问道：“殿下最近怎么都不穿红衣了？”

林子汐点点头，青梅示意宫女们开始布菜，自己则帮长公主将头发擦干，梳顺，动作小心轻柔。

楚凝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袍子，淡淡道：“红衣通常代表着喜气，今日可不是该喜庆的日子，何妨留着成亲的时候再穿。”语气平静而显得幽远寂然。

可深红和大红明明不一样，林子汐心下腹诽。

坐到餐桌边，侍女将砂锅盖掀开，一股纯白的热气腾腾而出，闻着香味十分醇厚。

“尝尝吧，这是御厨新晋研究出来的东阳鸡。”看到那泛着金色油花的汤，亦显得很醇厚。

侍女给她舀一小碗鸡汤，送到面前。

“红衣？”

“皇城内才子众多，总有一款适合殿下的。”林子汐打趣道，也夹起一小块鹿肉细细咀嚼起来。

品尝着那恰倒好处的肉筋弹性和奇特的野香，林子汐知道，这是一头幼鹿，而且是极具滋阴功效的母鹿。心中一动，她不禁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长公主，那雪白的脖颈散发出的醉人香味儿与肉香混合在一起，不禁使她一阵心悸！

“难道二小姐不曾听过外面的传言？”楚凝陌漫不经心的道。

“什么传言？”

“长公主好，女色。”楚凝陌说完还不忘看她一眼，那意有所指的模样活脱脱的在说，本宫看上你了，你当要如何？

林子汐苦笑着做出讨饶的动作，“殿下这是又将我绕回来了，真是说不过你。”

楚凝陌看她有些无奈的神情，淡淡一笑。

林子汐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脸，总觉得这人是在憋笑，不由说了句：“开个玩笑而已，殿下哪能恨嫁啊！”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本宫确实不恨嫁，恨嫁的好像是太子妃啊！”楚凝陌又意有所指的看向她。

林子汐初初听到这‘太子妃’三个字，还不知道这人说的便是自己，直至看到那人恶趣味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调侃自己。

“也是，若不是东宫太子卧病在床，想必我也是能入主东宫的，只是不知那时，和殿下这姑嫂关系该如何自处呢？”噎人的话好像谁不会说是似的呢。

“哦？你原来想同本宫当姑嫂啊！”楚凝陌恍然大悟的样子，“如此倒是不难，即便东宫进不去，这不还有陈王府吗？王妃虽然没有太子妃来的位尊，但”

“吃饭吃饭，你就不能好好吃饭吗？”林子汐忽然觉得越描越黑，懒得跟这人贫嘴了，这人一点也不似从前那么好说话了，都学会哪话怼自己了。

楚凝陌轻笑一声，安静吃饭。

饭后，看着匆匆远去的挺拔背影，阴郁暗沉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流。

用完晚膳，林子汐便回了灵云殿。

脑中不断闪现楚凝陌赤身裸体的那一幕，仿若魔怔，寒夜中，脸颊阵阵发热。

席间她不停找着话题，就是不想尴尬，明明睡都睡过了，这时候来害羞是个什么事？可上床这事吧，说来就是惭愧，她也是今日才见到长公主□□的模样，以往□□的可都是自己呢，想想都有些心塞。

一个攻，穿越来，活生生的被逼成了个受。

这感觉真是酸爽，想到这里，林子汐内心发闷。

长廊中，砰的一声暗响，一个激灵，林子汐赶忙稳住身形，只见一个侍女正慌慌张张的道歉，言语恳切，好似犯了大错般。

“无事，我也没有注意到你，你走吧。”林子汐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生疼的肩膀，侧开身体让侍女通过。

可是那侍女却一动不动，并不离去。

“二小姐，求您，求您让殿下准许我回内殿伺候吧。”侍女的声音带了急切与哭泣，好似遇见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了她的衣袖。

直至那侍女抬起头，林子汐才看清模样。

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林子汐疑惑问道。

她不仅疑惑，她还纳闷，怎么未央宫的人事安排还求到自己身上了，这不是应该求青梅更管用吗？

“奴婢小红，先前在含章殿内殿伺候长公主起居。”小红声音颤巍巍的，哭得梨花带雨。

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让林子汐动了恻隐之心。

“你是犯了错被罚到外间去了还是？”

“奴婢没有犯错，不知为何殿下就”小红一边擦拭一边解释着。

恍然间，林子汐想起了这侍女是何人，这，这是楚凝陌的女宠。

她顿时一阵尴尬，原本想要帮人的心思也彻底熄火，“这事恐怕你找我也是无用的。”

小红神情紧张的盯着她，听到拒绝的话语眼泪又汹涌而出。

“这事，你还是去找长公主说吧。”林子汐拉开被侍女抓着的衣袖拒绝道。

“可是，奴婢都见不到殿下。”小红万分无奈。

两人正在拉扯之际，青梅不知何时站在了长廊另一头，“小红，你如此做法殿下若是知道，怕是未央宫你也待不下去了。”

一句话让小红如梦初醒，慌张间松了林子汐的衣袖行礼告退。

林子汐清楚看到侍女眼中的光彩迅速熄灭了，转为冷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朝青梅露出一个微笑。

可来人却好像看不到她的谢意，冷淡一句，“她是妄图爬上主子的床榻，所以被分配到外殿干活了。”

林子汐纳闷，这话跟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林子汐嗤笑一声，“她不是殿下的女宠吗？怎的还要爬床？”

青梅诧异，“她什么时候是主子的女宠了？”

“就之前，我听闻殿下临幸了那个侍女。”对于长公主有女宠一事，林子汐接受起来很是自然，长公主府都能养数个美人，未央宫怎么就能没有个女宠呢？

林子汐的话让青梅很有几分鄙视，语气越发冷淡了，“主子不曾临幸她。”

说完也不待客气便径直走开，留林子汐一人在风中凌乱。

听闻这话，林子汐重重一叹，怎的这主子丫鬟一个性子，都这么喜欢摆脸色呢？只是她心下竟有些说不出的轻松与惬意，好似今夜的雨都没那么冷了，凉凉的，甚至还有些舒爽。

三日后，浔阳居

论战堂宽阔的露天大场上，一排排长条石板上铺着红毯，这是今冬最后一场论战了。

听闻风声的各国学子，名人雅士，市井小贩都在这寒夜中聚集到了浔阳居，想来听上一听。

可能是今岁的收官之战，论战堂的排场都比往常弄得大，只见正中的木架上立着一面大鼓，两支鼓槌悬于木架！大殿两侧各有一方丈余高的白玉大碑，右刻“龙王腾出”，左刻“天下一统”，白玉衬托着斗大的红字，入眼便令人振奋！

不时有人赞叹，“好大的气魄！”

又有人问道：“难道今夜论的事一统天下？”

花钱来买到位置的人心下顿觉值了。

人群中却有异国学士微微冷笑，“一统天下？大晋当真口气狂妄！”

有人却哈哈大笑，“天下之大，竟也有如此多人信这龙王腾的传言。”

此言一出，人群真正沸腾起来了，有人说那是宝物，得知便是天命所归，必能一统，有人反驳，不过一个不得见的传闻，也值得各国竞相追逐，颇为嗤之以鼻。

场上还未开上论战，场下已然分为了对峙的两方。

角落中的林子汐换上男装，摇身一变成了当日那个同西厥三皇子完颜沐对酒当歌的小公子。

随着众人落座，一场激辩正式鸣鼓开始。

会场正中，一个年轻的士子霍然站起，朝堂中的大宗师一施礼，问道：“天下动荡，根本却在于何处？何以龙王腾一出，天下一统？”激越浑厚的嗓音在场内回荡。

“他这一问是在搜求为政之根，又是在鄙夷一统天下靠物不靠人。”林子汐轻声对身旁之人道。

而她身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楚凝陌。

大宗师郎朗一笑，““天下动荡杀戮，皆为人之本性日渐丧失，天下无道，礼崩乐坏，人性堕落，竞相为恶，致使天下以杀戮征战称霸为快事。此为天下动荡之根本……”大宗师一席话显然将天下动荡的根源归于人性堕落，是儒学层面的东西。

对于这点林子汐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但是她却没有站起来反驳的想法。方今天下，动荡杀戮不绝，岂是简单仁义可止的。

论战之声连绵不绝，到底也没有将龙王腾描述出个一二，治学之人与江湖之物岂能相容，多数学子都对传言中的宝物嗤之以鼻，但市井之人却对这未曾见过却名声斐然的宝物期待不已，因为神秘而又高深莫测的东西往往能吸引人心。

“穆兄以为，论战如何？”林子汐问向身旁的楚凝陌。

楚凝陌沉吟片刻，道：“宗师之言可治国，可惜大晋要不断打仗，养不起太平卿相。”

林子汐脸色挂着淡笑道：“难道穆兄对宝物竟没有想法？”

楚凝陌闻言，视线从论战堂中移开，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觉得我会信？”

“信不信的无所谓，只是今日这论战一开，怕是诸国都得盯着这宝物了，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的可就不好听了，是吧？”

林子汐相信公主府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都非常及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龙王腾已出之事是真是假，若已现世不该一点动静都无。

楚凝陌笑笑不语，依旧认真的听着场上学子名士的论战，兴致勃勃。

林子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灰袍中年人立于场中，有些苍白清癯，三绺胡须显得细柔发黄，让人觉得他很文弱。只有那宽阔的前额、犀利的目光和沟壑纵横的皱纹，隐隐显出他曾经有过的飞扬风华和沧桑沉沦。他专注的说着山川地形，诸国形势，言语间铿锵有力，一点不似他文弱的表象。这种人，你能从他的言语中看到那份厚重却又颇有灵性。

待那人言毕，楚凝陌目光一闪，却又是散淡的笑容。

“林兄以为如何？”

林子汐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她能看出长公主对那人的欣赏，甚至于看到她专注的目光时，林子汐都有些走神了，好像上一次这人专注的看自己已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显其本心，无须明断。”林子汐略微沉吟道。

楚凝陌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头一皱，却又突然笑了，“良才，却可惜了是陈王的人啊。”

林子汐一愣，陈王？楚天珩？

“万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楚凝陌笑着说。

楚天珩确实不如表面上的纯洁无害，甚至私心都没有身旁的长公主重，她对楚天珩的精明其实早有察觉，只不过始终不放在心上，因为于自己无害。自己甚至可以与他结盟，各取所需，她能理解他的生存之心，因为身在皇家谁都不是与世无争的，就像她能理解楚凝陌的野心一样。

在她看来，对待至高无上的位置，长公主楚凝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陈王楚天珩却性子谦和恬淡，有着不肯埋没自己却又明智散淡适可而止的风度，他们俩是不一样的。

只是林子汐不知，这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看法。

楚凝陌看她的眼神，便知这人对楚天珩有着莫名的信任，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猛然感到沉甸甸的，是啊，此中甘苦，何堪对他人道啊。

寒风料峭的冬夜，楚凝陌抬头遥望着深邃苍穹灿烂的星斗，阴谋的滋生伸展，竟象图画一样展现眼前，只是陈王？她深深思索着。

看一场论战，两人心思各异，回程路上却又谈笑风生。

“我着什么急，这不是找话题聊天吗？”林子汐无语，鸦雀无声的跟你吃饭，瘆得慌。

“你看看这京城中，谁适合做本宫的驸马呢？”说完楚凝陌夹起一小筷鹿肉放入嘴里，细嚼慢咽，顺着她的话题聊了下去。

子汐送一勺到口中，果真是味道非凡清淡中隐含有浓烈，浓烈中显清淡，韵味绵长。

“好喝。”子汐满足喟叹道。

有些回忆,如尖刺埋在她内心深处，只要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好喝你就多喝点。”

“殿下何时大婚？”林子汐闲来找了个话题聊着。

“怎么，你很着急？”楚凝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

“来了？“语气慵懒,好似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看光了。

林子汐离得远，她看不清美人的脸,只觉得她灿烂的一笑，似清风拂过,将自己刚刚爬满的红晕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