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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何辞

  • 作者:戚苏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8-01 01:25:00
  • 字数:6814字

“怎么回事?”时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以咬紧牙关来掩盖发颤的喉音。ぷ99.

他恨,恨到浑身发抖,可此刻却不能叫任何一人觉察他的情绪,敌暗我明,一丝一毫的外泄都是可乘之机。长风君在天族营帐内骤然辞世,更是在和谈的关键之地,若说不是为人所害,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锦书跪在长风君床前正中,腰背挺直,犹如木雕。

时静越过人群往里看,他那位叱咤风云的战神祖父如今正安然躺在榻上,舒眉阖目,似于梦中。

唯有一人不动。

长风君撒手人寰,落在他肩头的是整个碧云天。

他摸上长风君的腕脉,小臂,胸口,额头,想要去探得一丝一毫的神魂尚存,灵力波动。

没有。

锦书垂着头,仍是跪在原地不动,闻言答道:“我本是与父亲相商明日之事,入夜时才离去,父亲说,说要再看一看明日和谈事宜,免出差错,夜深人倦,叫我回去先歇。谁知,谁知!”他猛地抬起头来,一张脸上交织着惊恐与悔恨,满面青白,声音轻颤,“我若是不走,我若是不睡那么熟,怎会发现不了父亲帐子里进了人了,我的营帐就在父亲之侧啊!”

他的祖父此刻不过是一具躯壳,元神尽碎,神魂四散,再也救不回来了。

时静扶上榻沿,双膝重重地落在地上,他这时才觉出手上发抖,或说哪止手,他全身都在发抖。宽袍垂落,他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摸上腰带上挂着的白玉佩,兰若的纹路深陷掌心,玉质本应触手生温,此刻却硌得很,些微的凉意与疼痛使他清醒。

锦书停顿片刻,忽向前膝行两步,道:“是魔君,一定是他派人来的,也不需怎么,对,对,不拘着是谁来,只需要装成是咱们的人便足矣了。明日便是和谈,两军阵前不斩来使,他料定天族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所以他们…”

锦书还想上前,一双手按在了他的左肩。锦书抬首去看,便见到慧文难得严肃的脸,天族的纯钧太子站在他身侧。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慧文的桎梏,那只手看似轻飘飘地搭在肩上,实则却有如铁箍,更是千斤之重,压得他动弹不得。

仍是没有。

这一蹬不要紧,那人身上的白甲本就在颠沛中变得松垮,他身子往前一扑,便露出半个后颈来,隐隐显现出一小块紫黑色的纹路。

“魔族人!”帐内有人惊呼出声。

那人被大力掼在地上,无法起身,亦不能动弹,他的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尖利刺耳地大笑出声:“我是魔族人!可我此来本不是为了杀人来的,要杀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到他现在就死了,你们的长风君,不过也是,他早死晚死都得死,他的命数就是死在这,死在红莲峰!可你们天族,哈哈哈哈,唔!”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霎时涌入浓重的血腥气,而帐中众仙却仍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时静霍然起身,神色肃然,冷声道:“你为何杀他?”

锦书是时静亲族姑丈,撇开神仙品级不论,锦书算是长辈,时静对他向来恭敬,这一句问的实在有些失礼。

他从那魔族人的额前收回手,指尖仍有未来得及收回的灵力环绕,地上那人七窍流血,哪怕是命数已尽,肉身却仍抖如筛糠,直到锦书手上灵光尽散,那具尸体才真正安静下来,成了一块无知无觉的死肉。

“他对你祖父如此不敬!”锦书不愿在时静站着的时候跪在地上,好像自己比妻子的内侄还要低上一等。他撑了一把地起身,手指着地上的尸体道,“他是魔族人,是魔君宸桀派来杀害你祖父的凶手!为何不杀?”

“为何?”时静缓步上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方才所言尚且疑点重重,是否真是他所杀还无法定论。姑且真是他行凶杀人,如何行凶?凶器为何?是否另有企图?可有同谋为奸者?他此番来我天族营地,除却谋害战神性命,伤我主将,败我军心,还意欲何为?若当真留有后手,他这一死便是打草惊蛇,局面再不在我等掌控之下!这些种种,姑丈怎是觉得无需多问吗?”

锦书不自觉后退一步,此时此刻的时静,让他似乎看见了当年延华君故去时长风君的模样,他们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样的冷静理智,一样的威压如山,哪怕是失去骨肉至亲的伤痛,也绝不能撼动他们分毫。

帐中有些初升品级的小仙,未曾见过这般阵仗,只觉得膝盖阵阵发软,若非及时抓住了身边仙僚的手臂,差点就要颤颤巍巍跪下去。

碧云天新的当家人,天族新的战神,他与这些小仙的第一面就带来了畏惧。

长风君去的蹊跷,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找不到伤口况且不论,他面色平静安详,甚至不像是死状。就算是有人闯入帐中行凶,以长风君身手反应,就凭地上那个,不死也得掉层皮,更遑论锦书一届文书仙君,都能使他一掌毙命。

若当真是他所为,必然是有什么其他见不得光的术法怨咒,如不加以审问,趁早防范,来日必有祸患。

可他竟就这么死了。

线索,断了。

怀玉小睡方起,推门出来,竟见院中有一陌生少年,他套着风毛棉袍,露出两只袖子收紧的胳膊,坐在院中的石阶上,手边堆了一大堆小石头。

怀玉揉了揉眼睛,仔细思索,确定当真是不认得这人的。

可若是生面孔,他又是如何进得自己居住之地?

“你是何人?”怀玉站在门口,对那少年道,“未经许可,你如何进得此地?”

如此刻有铜镜在侧,便能照出二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惊愕迷茫,少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复又闭口,摇了摇头。

怀玉更是摸不着头脑:“我问你话,你怎不答?”

少年身手去摸石头,摸着一块握在手里,腾地站起身来。

怀玉见他动作,又是生人,下意识地防范起来。近些日子天晴,院中却还有前日的积雪,现下怀玉神思一动,掌间灵力翻涌,堪堪催出个雪人来挡在面前,雪人手中擎枯枝为剑,那少年如要上前,必得先见血。

少年蹙眉,可还是不发一言,急得直跳。

多情转过回廊过来的时候,便见到二人在院中如此剑拔弩张,紧赶两步上前按下怀玉下一秒就要攻击的手,道:“你们怎么了?”

“多情?”怀玉见多情在侧,身体略微放松,身前雪人持枯枝的手也垂了下来,枯枝落在地上,发出浅浅的声响,“此人擅闯,我问他什么他都不答,你可认得他是谁?是你们带进来的?”

多情看了看怀玉,看他神情不像有假,又看了看院中不知所措,吓得了不得的小哑巴,一时竟有些语塞:“你,你不认得他?”

怀玉不明所以:“我当然不认得。”

多情道:“他是小哑巴。是你带回来的。”

“原来是哑巴,怪不得不说话。”怀玉恍然,但当即又觉得不对,“我带回来?我什么时候带回来?”

多情心下一惊,脚下不自觉后退一步:“你记忆有损?”

“可我也还认得你啊。”怀玉摸了摸前额,“这位,呃,小哑巴,来咱们这多久了?”

“数月之久。”多情顿了顿,“将近半年。”

怀玉大惊:“这么久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你可还记得家中都有什么人?”多情道,“无情,婆婆,你可都还记得?”

怀玉颔首道:“你们我自是都记得的。”

“那…”多情试探道,“你可还记得,你同谁一起捡到了小哑巴吗?”

“我同谁?我同…”怀玉想着,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越想越迷糊,浑身上下都升起一种尖锐的痛楚,从心尖上扩散开来,在识海里升至顶峰。他按住太阳穴,难耐的闭上双眼,道,“我,我同谁,我想不起来。”

多情看他这副模样,多少晓得是哪里出了问题。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也绝对不敢让他再多思,忙将他推回房内,道:“想不起来便罢了,你回去歇一歇,我去找婆婆。”

那人不发一言,只是露出一个极尽讥讽的笑来。

他身后的天兵一脚蹬在他背上,道:“锦书仙君在问你话!你哑巴了吗!”

帐外嘈杂渐起,人声聒噪。

纯钧眉心微蹙,对一个天兵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时静掀起长风君营帐的帐帘时,帐内已经有许多人,见到时静等人,纷纷退散开,让出中间一条路来。

那天兵出帐,片刻即返,行礼回禀:“殿下,说是抓到了祸首。”

跪在榻前的时静闻声微微偏过头,纯钧与他自幼一同长大,相交多年,当下会意,便令那小天兵去将人提进帐中。

那人穿着天族兵士的白甲,被几个天兵压着肩背按在地上,锦书只觉肩上大力忽除,也不起身,仍跪着便旋身去看,只看一眼便呼道:“果然是个生面孔!你是哪里来的,本君怎从未见过你?”

他那颗自方才便高悬起来的心重重落下,此刻复又重新提起,脚步是否踉跄已然不自知,时静走上前去,怀着一丝幻想,伸手探了长风君的鼻息。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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