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对视良久，殷婳先弃甲投降，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脸上都是汗，擦擦吧。”

秦旭接了手帕，却没擦脸，指尖捻着轻薄的面料，闷闷的像只小葫芦。

张家人站在后方，秦旭一人跑上前来，气喘吁吁的，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

百木看他一眼，自觉拉着马让开。

殷婳平静的眼神泛起点点波澜，却不准备下车，就着掀起的半边车帘往外看。

从来都是殷婳低着头打量这位瘦小的少年，如今位置调换过来，倒让殷婳无所适从了，秦旭又站在那里只看她不说话，更让她觉得别扭。

秦旭凝望着她，琥珀色剔透精美的眸纳着说不出的深沉，那日殷婳给的蓝发绳他已经编入青丝纹理了，他穿着锦黑劲装，马尾高竖，发间缠得密密实实的浅蓝为他增添了不少明艳色调。

“殿下，保重。”

百木拉着马回来，“殿下，时辰不早了，再不出发我们晚上之前赶不到驿站。”

殷婳心里五味杂陈，拂去那些辩不明的情绪，她托起秦旭的手腕，“今后在张老家好好活着，你阿爹阿娘就剩你一个独子，你要更加惜命才是。还有，行事前要多记得考量，莫要任着性子来，不是每个人都待你真心实意，你要懂得分辨。”

秦旭站在车边，欣长的身形遮去了阳光，他站着殷婳坐着，故而他需得低着头才能跟殷婳对视。

殷婳抬起头来，释然地舒了一口气，“九儿，你也保重。”

秦旭乖巧地让到路边，殷婳看着他那副失落的模样，心仿佛被凌乱的麻绳捆成一团，既乱又泛着丝丝的疼。

她放下帘子隔绝视线，眼不见心不乱，偏头吩咐，“百木，启程。”

秦旭抬臂叉手，像是敬畏神明一般，郑重地弯下腰，行了一个北唐大礼。

“离开，不是结束，”秦旭抵着殷婳的额头，气息微乱，认真无比地说，“殿下，我们…来日方长。”

这只是短暂的分别，或许下次见面，秦旭不再是殷婳眼里瘦小的孩子，他会一天比一天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冬日里的冰雪还未融化，放眼远望，四周都是雪覆成的风光，冷冷的冬风吹进车帘，寒意驱散了方才的情热，唤回了白衣人迷失已久的冷静克制。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发绳，忍不住会想到分别时秦旭的吻和心意，被一个小了六岁的少年蛊惑心神，她本该感到烦躁羞耻的，但心里总是止不住生出丝丝甜味。

越是讨厌越是想得厉害，她如今的心境便是这般复杂难解。

殷婳将红发绳收进密匣里，她知道红发绳对于北唐男子来说有多神圣和重要，正是因为她知道才觉得秦旭赠她的这份大礼有多贵重。

“秦旭，你又是何苦呢？”

“没有可能”四个字还未出口，秦旭便噙住了她的唇，顺着丝丝纹理慢慢渗进，如淅淅沥沥的春雨般化开了一川冰冷的白石。

殷婳思绪遁空，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全身开始发软，竟是一丁点都挡不住秦旭的动作。

百木回了声喏，举手示意前面的人继续前行。

马车刚一动，一只手忽然扒住窗沿，殷婳抬头之际外面的人就把帘子掀开了，不等她说话，秦旭的脸近到眼前，眉眼如画，譬如千山暮雪美不胜收，殷婳平生以来第一次看人看入了神，连自己的手何时被秦旭握住都没知觉。

殷婳安排好秦旭的事就预备着离开了，车架使出小镇街门，一群人急急忙忙追上来，随车骑马而行的百木示意车夫停下，伸手撩开半边车帘，倾身问，“殿下，秦旭他追过来了。”

秦旭往她手中塞了一样东西，明净的褐色眸子倒映出她的脸庞，睫影扑朔，近距离瞧着仿佛能痒到心尖儿上。

“殿下。”秦旭浓着鼻音唤她，喉结微微攒动，探进车内捧住殷婳的脸。

“秦旭，我们…唔！”

秦旭缓了缓呼吸，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蘸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湿润漆黑，脸颊染上红粉，见惯了他孤冷阴郁的模样，殷婳看着此时的秦旭，才觉得少年该有的鲜活稚嫩在他脸上展现出来了。

殷婳一手撑着薄如云烟的帘子，一手还捉着方才阅览的书籍，皓腕赛北疆白雪，冰肌玉骨如诗如画，无端惹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