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

在这里活着的人，都被无数隐形的绳索牵着，一旦奋力反抗，绳索便会越缠越紧，勒进血肉，皮开肉绽。

林景无奈，转身看了他一眼，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孟亦察觉到事态不对，旋即收起面上的嬉笑：“到底发生了何事？”

孟亦几步追上他：“我瞎猜？看你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脸黑得都和炭一样了，还嘴硬？”

望着他低垂的头，孟亦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论未来如何，孟亦都希望他不要放弃，能够为了自己的幸福放手一搏。如今回头想想，这句话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虽说事无定论，一切都是揣测，可你还是要提早想清楚，否则事到临头只能措手不及。”

林景点头，说起话来却没什么底气：“我现在才算真正体会到你当年的左右为难。若是问我内心，自然是绝不能放手，公主对我以诚相待，我岂能负她？

“李由明日就回三川郡了，这样吧，我先去找他探探口风。”孟亦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否则于心难安，“我与他有些公务上的接触，对他有些了解。他不似李斯那般利欲熏心，也没有那么功利，或许能探出些什么。”

“好了好了，我都明白。”听他越说越惨淡，孟亦不忍心，轻轻抚上他的肩头，如兄长一般缓缓宽解，“你先别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总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想得越多，林景心里越低落，“我们都是活在棋局里的人，就连陛下也一样。如今，我只能侥幸希望李斯没有动这个心思，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对策。”

“不必了。”林景摇头，感激地笑了笑，“你不必为我特意去找他。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会引人生疑。李倚说了，这些时日他会多留心些，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是福不是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孟亦的前车之鉴，又险些被迫迎娶赵篙之女，自己在李漼面前还与容夕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林景明白，就算没有李斯父子从中作梗，自己与李音之间仍是充满了阻碍与变数。

好在李音很快便痊愈，又能继续随他学习剑术。林景得了机会赶去沅茝殿，想将事情当面与她说清楚。

可是，李斯是冲李倚而来，若是我不愿放弃，很有可能会令李倚进退维谷，弄不好还会令李斯对他怀恨在心，我不能为一己之私而害了他。而且他一人之身关乎李唐的未来，我不能……”

林景猝不及防，心中一惊。宫中耳目众多，他想要将她推开，可心下却又舍不得，双手僵在半空，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假山本就偏僻，两人又躲在巨大的山石之后，正好被挡住，不易被人察觉。林景屏着气息试图冷静下来，一边顾着怀里的人，一边又紧紧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感受到他整个人似拉满的弓一般僵硬，李音羞怯着松开手，无措地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我不是有意的……我……”

见她语无伦次、惊慌失措，林景只当方才那一幕不曾发生，笑着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令你如此魂不守舍？”

李音抬起头来，内疚、不安和伤心纠结在眼眸中，令她看起来凄楚动人。

“李由的事情哥哥都和我说了……”李音不停搓着衣裙，声音里带着些哭腔，“哥哥虽然没有指责我，可我心里始终愧疚难安。若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去参加骑射大典，不是我没心没肺跟着李由在场上瞎跑，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说到最后，她眼角泛红，羽睫浸了水汽，湿漉漉的，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

林景哪里舍得她如此伤心，忙俯下一些歪头盯着她，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这事本就不该怪你，若是别人有心打你主意，你去或是不去都没有分别。”

“可是……”李音眨着眼睛，娥眉微微蹙着，“我还是觉得自己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如果我不出现，李斯总不会平白无故提到我……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那日就不该与李由一起，这下好了，也不知道父皇会怎么想。”

“没事了，陛下和李斯回来之后都对此事绝口不提。这个时候，你就不要乱猜了，更不要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就当一切无事发生。”林景低声说着，眼神温柔和缓。

听到这番安慰，李音稍稍宽下些心来，轻轻抽着鼻子：“你知道吗？哥哥和我说的时候，我是真心害怕。不论是李由、还是其他人，一想到父皇有可能把我许配给别人，我就忍不住地难过。景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父皇知道我们的事情？我真的很担心。”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林景走近了些仔细打量着她。

李音垂头躲开他的眼神，顿了片刻，忽然扑在他身前，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进了正门，李音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在院中欢饮雀跃地等他。林景有些疑惑，四下张望了一番，见一名宫婢朝池边假山处指了指：“将军，公主在那里等着您呢。”

林景随即赶了过去，绕过石山，见李音正靠在一处青石上发呆。她抱着怀，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不是，你别瞎猜。”林景觉得耳后根烫得厉害，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怎么躲在这里？”林景笑着迎上去，“这里太过阴湿，你大病初愈，待久了不好。”

李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留意到有人过来，不禁被吓了一跳。

见是林景，她的神色有些凝滞。

林景犹豫片刻，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难怪从大典回来之后就见你一直愁眉不展。”因为自己的经历，孟亦对这种事有着极高的警觉，“好容易逃过赵篙之女，又来一个李斯之子……越拖下去，夹在你和公主之间的障碍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