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拉她上来的学生也浑身淋湿了雨伞不知道掉落在哪里，旁边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把伞分出一半来给地上两个狼狈的女生遮挡一点风雨。

“你刚刚，叫的什么名字？”穆若叶声音还是颤抖的，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看着夏海，抓着夏海手臂的手掌冰凉刺骨而且有些哆嗦。

最后，即使克服了情绪，体内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二氧化碳会刺激呼吸中枢，原本就因为缺氧而虚弱的人即使明知道在水里，身体的本能却会触发呼吸反应。

最后，水大量进入肺部，肺水肿血液组织液稀释，肺泡炸裂、大脑缺氧、心脏负担严重。

但即使是会水的人，也也能会由于抽筋、碰撞、旋转等原因导致的诸如恐慌紧张的情绪而忘记要闭气。

“你……”她说出一个字，开始剧烈咳嗽，随后干呕出一些水。

水呛到喉管时听到了那句丁晓琪。

她怎么会突然叫起这个名字？

“穆……穆老师。”夏海已经无法好好处理她的问题了，穆若叶的话说到一半就像断掉一样，她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在淌泪，跟失了魂似的，“衿衿……丁晓琪……我的衿衿……”

“不要吓我。”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夏海的手腕，夏海浑身一抖，转头看去，是刚从水里被拉上来的穆若叶，她浑身湿透额头不知撞到过哪里铁青一块非常骇人。

那桥栏吱呀一声，又被挤在边上的学生不小心碰下去一块，然后随着重力一点点断掉了，终于掉落在水面。

原本掉落在水面该是扑通的声音，却哐地像是砸到一个硬物。

“卧槽！人啊！人！”

没由来的，洛衿在平静地等待死亡时忽然想挣扎一下，虽然……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才怪，并没有任何沉默，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的人在一个劲的挤，说着“怎么了？怎么了？”“不知道呀，我就看见一点点。”“死人了？”“我也不知道啊，要不回去吧这么大雨。”

救人的那几个男生有点志得意满的感觉，嘴里说着“救护车呢怎么还不来？”“还好我会游泳但是真没想到有一天有机会救人”之类的话，但是脸上压不住的笑却出卖了他们心里的得意。

当然也有认出了洛衿的人，毕竟刚刚在自习室里就在看着她的视频当谈资，现在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眼认出来。

“嘘，我知道她，”“谁呀谁呀，”“一会儿和你说，一会儿我把视频转发给你。”

夏海把洛衿抱在怀里没个几秒就被穆若叶一下子推开了。

“你干什……”

“你才干什么！”穆若叶眼里带了一些血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推开夏海，“你在等她死吗？啊？不懂急救知识的话连给医院打电话都不知道吗！”

话音未落，穆若叶顾不上和夏海说话，手脚麻利地把洛衿放平，一只手贴着她的脖子头低下去耳朵贴在胸前听了两秒，然后又把手放在洛衿的鼻口处感受了一下。当机立断地，托着洛衿的下颚给她做起了人工呼吸。吹了几次气，又开始按压心脏，然后再吹气再按压。

听见车子的声音和一顿躁动，不知道是哪一方但总归是来人了。

夏海一声不吭，在旁边看着，看着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把学生分开，看着洛衿被抬到车上，看着她们给衿衿做气管插管，看着穆若叶和随车医生交流。

“她比我严重多了先不用管我。”

“是的之前已经没有了呼吸但还有脉搏。”

“患者关系？她是我学生。”

“头和脚部的伤？这个我不太了解你可能要问她。”

等医生和夏海说话的时候，夏海才木楞地抬起头来，等了半分钟双眼才从失神变得有聚焦，然后一一回答了医生的问题，到了医院各种忙乱，以至于手上已经发炎红肿了也没发现，想打开洛衿病房的门的时候手握住门把手才传来一阵触电般的疼。

先……不打扰她休息了，夏海拖着双腿走到护士台，伸出手问“请问这个要去那里处理？”

她没怎么来过医院，既不知道是该问去那里挂号还是问去那里看医生或者是去那里买药，最后只能摊开有着或大或小一些口子一眼看去两个手面都发红发肿的手面，问该如何处理。

“哎哟，你这，怎么不早点说一声呢。跟我过来。”护士急忙带着夏海走，夏海跟在后面，一眼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的穆若叶，她和自己一样，穿着医院暂时给的代替湿衣服的干净病服，不一样的是她已经手上拿着类似看诊单子的东西在和医生聊着什么了。

夏海苦笑一下，“别碍事，”“你在等她死吗？”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

自己是真的屁用没有。夏海握了一下拳，感受了一下疼痛又马上松开了。

急救知识，那是什么？以前发的科普小册子就没认真看过，对哦，想起来大一上学期学院有办过安全知识讲座，去了，但是根本没有认真听。

遇到了事情除了拿手捶地以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窗外雨已经停了，但是对夏海来说她还在那场雨里，一遍一遍回忆着那个没用的自己。

现在事情过去了，漫长无聊地等待里，当时那瞬间蹦出来的猜想在脑海里越发被证实，好些以前不明白但是悄悄地记着没有问的问题，都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给手上完药，夏海坐在洛衿门外走廊的长椅上没有进去。手机里的消息多的要死，社团问她怎么没去的，辅导员的消息，江冬和其他朋友的消息。

不想看。

夏海就那样伸着腿耷拉着手看着走廊的天花板，空洞乏味的白。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袁格礼来呢？夏海想着，毕竟是衿衿……是恩人姐姐的朋友。

时间回到一周前，夏海在电梯里遇到准备回去的袁格礼和齐沅。

“啊！”夏海捂住眼睛，“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手指挪开的时候，却看见表情以外严肃的袁格礼，她当时有点懵，然后听见袁格礼说:“算了，我反悔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然后三人又坐着电梯上了楼，电梯里气氛有点奇怪，到了楼上，刚打开的电梯门又被袁格礼按着关上了，齐沅也不说话，夏海歪着头看了下袁格礼。

“欸？”

“算了，我又反悔了，我干嘛回去见那个冤家。走了。”

袁格礼又按了一楼，夏海心里有苦说不出，你要回去你倒是放我下电梯啊姐姐。

就这样又陪着袁格礼坐上去又坐下来，到了一楼，袁格礼忽然转头看向夏海，准确来说是看向她脖子上的玉。

“格礼？”齐沅担心地叫了一声。

袁格礼把手放在齐沅肩上示意，然后另一只手伸向夏海脖颈处顺着红绳拿出那块玉，神色严肃地和夏海说:“你喜欢小洛是吧。那你肯定是愿意豁出命保护她的吧？毕竟，对吧，你这条命也是……是别人换来的。”

“今天以后，准确来说就是近一个月，不管是火灾地震车祸凶杀，你跟我保证你尽全力看好洛衿。”

齐沅看了眼夏海又看了眼咄咄逼人的袁格礼，出言调和，“格礼……她只是个孩子。”

夏海当时咧嘴一笑，狠狠地点了一下头，“我保证。”

袁格礼没看见的是，随着夏海这句话说出来，原本萦绕在洛衿身边的那些东西一下子消散殆尽，毕竟，看得见脏东西的意义，本就在于那或许是一个改变的契机。

夏海不知道什么黑色雾气散不散的，夏海只是还坐在走廊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哦，难怪她说毕竟我这条命也是……”

“我真的好没用啊……我到底在保证什么？”

后怕，自责，无力感。夏海还在那场雨里。

“衿衿……衿衿……”夏海颤着手，撩开粘在洛衿脸上的头发。

四周忽地沉默起来。

正面桥上的学生当然看不见，侧面远处围观的，有个男生使劲叫起来。手舞足蹈地一边挥手一边跳，“桥底下一个人头啊！给砸到了！”

就在这大雨中手忙脚乱地，刚开始只有三四个男生，后来自然是救上来一个导致的那种氛围的感染，把第二个拉上来的时候大家简直兴奋地就好像看见了眼前那张保研证书一样，七八个人，一下子跟亲兄弟一样，会水的不会水的，总算是底下托的托上面扯的扯着把昏迷的洛衿给扒拉到了桥面上。

其实，溺水一般都是呛死的而不是憋死的，不会水的人大多会从一开始就呛水，而会水的人往往会迟一点。

等到夏海意识归位，看见了洛衿那张苍白的脸，从又一次跪着爬过去一把把浑身湿漉漉的洛衿抱在怀里，洛衿身上衣服全湿，一用力就流下水来，头和肩膀都耷拉着，像是一个失去生命的玩偶一样。

为什么要说又，因为刚刚几个男生拉她上来的时候，夏海想过去却被不知谁说了句“别碍事。”

是啊，她刚歇斯底里过一次，现在跟个疯婆子一样。

最绝望的是，溺水者第一次被迫呼吸而导致气管进水之后，痉挛性呼吸、喉部肌肉收缩，身体的极度缺氧以及而非不呛咳的搅拌导致人再也抑制不了呛水，这个阶段是非常痛苦的，据说这之后人的大脑会听到心跳声，然后在器官衰竭中死亡。

说实话，之前受伤的脚踝这时候像是掉进了绞肉机一样的疼，腿抽筋，不干净的湖水导致双眼疼得睁不开，洛衿早已到了身体的极度缺氧刺激她做出呼吸反应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