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是愚善，”丁晓琪笑得狡黠，“我脑子灵光着呢。”

詹无恙看着她这个笑，撇了撇嘴，“是是是，谁灵光得过您啊。”想起第一次认识这人的时候，还真以为是个傻白甜，詹无恙都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耳光。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在洗脸而是在喝水。”

丁晓琪用手沾了水弹到她脸上，笑嘻嘻地承认:“被你发现了。”

詹无恙拿着个粗树枝干从斜山坡上扒拉开树叶走下来，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睛，“哎，你在这里啊，找你老半天了。”

丁晓琪声音变小了一点，那边詹无恙又在抱怨岸边的石头烫脚，“可惜始终没有遇到，然后我就在想，等不到的话自己为何不可以当别人的光呢？遇到自己能帮上的忙，总感觉没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且，”丁晓琪看见詹无恙又走过来了，这次她拿上了那根今天在路边捡的她非常喜欢的树枝。

“啊，凉快。”丁晓琪不顾什么形象，反正四周也没别人，干脆一个大字躺在了水里。

詹无恙哼笑了几声，听见她又在嘴里哼起了那个一万年都听不厌的歌，“你说你干嘛把自己的水给别人，让他们来喝溪水不就行了，还能给他们渴死了不成？”

“再说了，其实管它做好事做坏事呢，运气背的时候做什么事都要倒霉。”她不是想成为这种人，她是发现自己是这种人然后欣然接受并且就这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爱管闲事的性格了，唉，姐不跟着你我都担心你哪天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詹无恙看了，有样学样也开始摸石头，结果掀开一个巴掌大的石头之后底下钻出一只黑乎乎的虫子，吓得她连滚带爬跑到了岸边，“卧槽这什么玩意！”

丁晓琪也不管詹无恙听不听得见，只是笑着看着天，感受着水流从头发里从脚背上溜过去，“我是个很理想主义的人，其实，无恙，我以前被人很不好的对待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但凡有一个人给我一点点善意，我都觉得足以照亮我很久。”

不过，丁晓琪脸上被打湿了，伸手遮着太阳导致脸上一半是光一半是阴影，水面波光粼粼的无疑是最好的背景板，给詹无恙直接看愣了。

“你别动，不准动，我去拿手机，太好看了我要给你拍下来。”

丁晓琪笑了笑，早就习惯了这人隔山差五就要给自己拍照了，刚开始还不好意思了几下，后来发现这人真的就完全单纯是因为自己脸好看，纯粹喜欢这张脸皮，她也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丁晓琪伸手摸起一块圆石头，拿在手上举起来对着太阳，把这个晃眼的太阳给遮住，眯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你别说，说不定还真会给他们脱水晕过去，你看他们那衣服那架势，城里人，可不像我这样的野孩子能够拉得下面来喝这些水。”

“不知道，衣服都湿了。”

“要不就在这里看日落吧？不过我又开始渴了，你呢？”

“大概再过十分钟就晒成人干了。”

“那就翻个面。”

“好主意。”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大姐，又在念什么诗文啊？而且，这是溪水不是露水。”

“哈哈，是小林一茶的俳句，他三岁丧母后又被继母扫地出门，后来妻子早逝，家里又起火财产全部烧尽，不仅这样，最后四个孩子全部早夭，这就是他最后的小女儿失去的时候写的。”

“哦，那真惨。”

“然而，然而。”丁晓琪闭着眼睛笑，詹无恙早就习惯了这人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听不懂的话，用手拍着水玩。

走出去没几步，一阵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惊呼，几个桥那边路过的学生也跑了过来，洛衿猛地回头，只看见碎裂的木头桥栏，穆若叶靠着的木栏坏了！

洛衿顾不上手上的伞就冲到了雨中，镜片沾了水让视野更模糊干脆就取下来了，跑到原本穆若叶站着的地方的时候只模模糊糊看到水面的波动和一点点穆若叶衣服的颜色，好几个其他的学生也聚集过来了，开始有人说话:“有人落水了？”“怎么办这时候打110还是119？”“这桥不是之前刚修的吗怎么这么快的坏了？”

有人开始拿起手机录像，这时候迟疑一秒都是奢侈的，洛衿快速脱了外套和鞋子，使劲眯起眼看清楚水面上那个红色的物体，确认了就是桥栏断掉的那截之后就冲那个方向跳了下去。

桥木是浮在水面的，勉强就当做临时救生圈来用，麻烦的是现在雨太大，水又是浑的，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是在水里也没多大区别了，好在岸边那群越来越吵越聚越多的人倒是给了自己一个不错的方向指引。

救溺水的人，远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轻松，人溺水的时候手脚是会乱动乱抓的，一个不小心就拉着你一起溺了，穆若叶拼命挣扎抓住洛衿手腕之后，洛衿直接用右手近肘一边猛击一边反拧转动开来，废了好大的劲终于从背后把穆若叶的脖颈给扣住了。

以前学的时候，拖带溺水者有侧泳拖带和反蛙泳拖带，现在这混乱的情况连哪里是她的头发哪里是自己的头发都快分不清了，洛衿也顾不上那么多，这人手乱抓就给她扣麻掉腿乱踢就朝她踢几脚，总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暴力制服’了。

费了浑身解数才把她仰面带到水面，听到了她一边呛水一边呼吸的声音，洛衿心里算是安心了一大半。拖带游泳很是耗费体力，双眼视物模糊，洛衿使劲在水面寻找红色，终于是看到了不远处一抹模糊的红，感觉已经有些体力透支了，身前这人还在挣扎。

啊，好烦啊，真想直接敲晕她啊，但是一百多斤自己又抓不起。

总算是勾到水面上的浮木，在眼睛被她乱动的手肘狠狠撞击了一下之后，洛衿终于是让身前这个人抓住了浮木。

胸腔好难受，呛进去好多水。浑身都在发酸发软，脚踝又剧烈的疼起来了，啊……真想让修豆腐渣工程的人亲自来感受一下这种感觉啊。

洛衿放手了那块浮木，让浮木只需要支撑穆若叶一个人的重量，并且想办法把她往桥那边狠狠推了一下。

这下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前一个物体从穆若叶身上脱落下来往水底沉，黄色的，很显眼，不想看到也看到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那个往下沉的物体，没抓到，手已经摸到了却没握住，还想再去抓一下，一动弹，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是抽筋了。

洛衿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灌进去太多水了吗，这湖会有多深呢？

这么想着，洛衿忍着剧痛想要再拨动几下，手脚却是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沉下去，看着水面一点点变远变得无法呼吸。

几乎要晕过去，四肢打颤，肺部和喉咙也都好疼，想往外咳水但是估计那样只会丢失更多氧气。

神志感觉已经不大清醒，话说，这水怎么会这么黑？甚至都快要看不清水面上的光了，哦对，今天本就天阴得很。老天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这个救或不救的天平上啊……好累……

死于救穆若叶？虽然觉得很无语但是谁又会知道自己认识她呢？所以只能算作死于救一个落水者吧？那倒是还不错。

累，好累啊。拜托了，如果有来生，请无论如何让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最好……不要有来生。

嗯……居然还能听见水面上那些嘈杂的声音，明明想最后平静一下的，怎么那么吵啊，对哦，是穆若叶被他们拉上去了吧？那还好，要是一起溺亡了那可真是个笑话。

“衿衿！”

“衿衿！洛衿！”

夏海的声音……幻听了么？没关系的，她已经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草你妈的！丁晓琪！”

啊？

“我求你不要吓我。”

“……”

丁晓琪没理她，无恙也不在乎，先是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后来又觉得硌得慌干脆也躺在了水里。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詹无恙给丁晓琪拍了几张，颇为满意地看着照片开始欣赏。

丁晓琪不再仰面躺着，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她放大缩小地看着照片，“人总要找点意义才能活下去吧？不然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你说是不是？”

十二年前，郊区的一座山上，烈日当空，丁晓琪在溪边用手捧着喝了好几大口溪水，这自然不是如童话故事里那般清澈的溪水，水质说脏也不至于脏，但是说干净那肯定没有检测过不知道能不能饮用。

詹无恙一歪头，“嗯？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哎呀，被发现了？”

“竟然敢瞧不起我们颜狗？”

“嘿，敢弹我水，看招！”

两人这下来劲了，从弹水到用手泼水，不一会儿之后两人都笑得累了也玩的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这个很浅的溪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