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慢慢往人流少的地方走。

薛涵一路紧紧跟随来到了一处染坊，眼前忽然人影一晃，那方才还在眼前的俩人便凭空不见了。

为了不让半个身子的花大娘吓到寻常百姓，周牧只好依葫芦画瓢剪了一个纸人，又咬破手指在纸人身上画了个鬼都认不出来的鬼画符。

他见谢休画过，但谢休也是狂野写意派的，周牧也只能意会地画出个大概，如今这符文虽只有三分相似，却也还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所以周牧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花大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非鬼非魅，又非妖非灵，更不可能是人了。

左右闲来无事，周牧和易晓便在街上闲逛，身后却一直跟着个藏头露尾的人。

花大娘刚用自己的两条新腿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地板。

“我说黑娃子呀，你这腿咋个做的还一个长一个短呀？”花大娘拍了拍两条发福的腿，“还这么粗？跟我这苗条的身材不搭呀！”

烦躁地拨开重重遮挡的染布，薛涵四处寻找，却只听人声不见人影。

“别别别，喜欢喜欢！”虽然这腿不太合身，但有总比没有好，花大娘乐乐呵呵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门。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周牧扶着门框，在身后操碎了心地喊道：“这纸符人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你可千万记得！别乱跑！”

“蛤/蟆兄，这般藏头露尾跟着在下所为何事？莫不上回的天鹅肉没吃够？”

薛涵闻言怒意全盛，犹如黑云覆压眉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出一掌，碎成齑粉的布料飘飞散落，却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小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呃……”周牧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这也是我第一次做，难免会有点小小小小的差池……你要是不喜欢那就……”

周牧回头看了一眼身形逐渐化沙的薛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从薛涵的眼神里，总觉得他临死前是想要说什么的。

“你……你流鼻血了？”

“是吗？”周牧抬手一摸，然后赶紧仰头，“有帕子吗？”

易晓左右扫了一眼，随手拿起凳子上的一块布递给了周牧，道：“要低头。”

“要低头吗？不是应该仰头吗？”周牧接过棉布捂住了鼻子，一股奇怪的味道窜进了鼻腔，但还是听话地低了头，闷闷地道，“看来这粥确实挺补的啊，你多喝点。”

说着又将自己面前的粥推了过去。

“您找什么？”周牧见老板娘四处找东西，就问，“您是掉什么东西了吗？”

“奇了怪了，我娃儿的尿布刚刚明明就放这儿啊？”老板娘搔了搔头，自我怀疑道，“难道我记错了？”

周牧将捂着鼻子的某布递给老板娘，内心颤抖地问：“您不会说的是……这块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老板娘瞧了一眼，摆摆手大气地道，“……算了算了，送你了！”

周牧：“……”

我谢谢您啊。

“美容养颜，滋补益气，女人吃了红颜醉……”花大娘只挑招牌上自己感兴趣的念了出来，然后对老板道，“给我也来一碗！”

周牧给花大娘使了个眼色，问道：“花大娘，您不再去逛逛吗？”

“都说了不要叫我花大娘，”花大娘完美地屏蔽了周牧的信号，再一次摸出了她的小铜镜自我欣赏，“要叫花姐姐。”

依旧执着于二人世界的周牧，再次使了使眼色：“花姐姐，您不再去逛逛吗？”

“不逛了不逛了，累死我了，你这腿做的一长一短，走起路来太累了。”花大娘接收信号再次失败，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粥来。

周牧：“……”

是我的信号不够强吗？

就在三人坐在路边小桌上喝着的十全大补粥时，花大娘却突然疯魔般扑向了一个幼小的孩童，紧紧抱着不撒手，声泪俱下地叫着：“小串儿，我的小串儿……”

被花大娘推在地上的妇人，惊恐万状地道：“你放开我儿子……”

“娘……娘……”

妇人说着便用力地拉开死活不肯放手的花大娘，而花大娘怀中的小男孩也哭着喊着，双手扑打着要自己的娘亲。

周牧赶紧上前，对花大娘道：“花大娘，这不是小串儿，你看清楚一点，你家小串儿早就长大成人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花大娘这才松了手，整个人也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口中依旧喃喃地唤着，“小串儿，小串儿……”

方才还兴高采烈要吃这个要买那个的花大娘，现在却如同失了魂一般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她不停着在人群里寻觅着自己的儿子，好几次都要扒别人的裤子，不过好在被隐去了身形。

“花大娘人呢？”才一会儿没盯着，周牧就发现找不着人了，“又上哪儿去扒裤子了？”

往来的人群里，花大娘躺在街道上痛苦□□，脸上脖子上皮肉撕裂，星火烧灼在裂口上肆意蔓延。

隐去的身形逐渐显现，慢慢围了一大群人。

周牧拨开人群，将人人喊打的妖怪带到空旷无人之地，急切地问道：“您……您这是怎么了？”

花大娘苦涩地笑了笑：“我家小串儿要忘了我这个娘亲了……”

“不会的，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他一会儿睡觉就梦见你了呢？”周牧用手指了指蓝墨色的夜幕，“你看，天都黑了，小串儿该睡觉了，睡觉就能梦见你了。”

“天都黑了，我家小串儿该睡觉了，睡着了就会梦见他的娘亲了……”花大娘望着天空，“可我等不到了……”

“花大娘，能等到的……你信我……”看着那半截身躯逐渐烧成灰烟，随风飘散，周牧心里却非常不是滋味。

花大娘痛苦地皱了皱眉，再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她脸上的裂纹了，密密麻麻，皮肉翻飞。

“都说了不要叫我大娘……”她佯作生气地道，“要叫姐姐……叫花姐姐……”

“好好好，花姐姐……”周牧只好顺着她，不停安抚道，“你再坚持一下，小串儿很快就能想起你来了，你是他的娘亲，他还等着你去找他呢……”

“小串儿还在等我呢……”花大娘抬手抚上周牧的脸，眼神里满是爱意，仿佛在看自己的心心念念的孩子，“我多想再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周牧握住花大娘焚火灼烧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安慰道：“能看到的，很快就能看到了，看多少眼都成……”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周牧的眼眸里消散，逐渐归于暗淡，融入如水的黑夜。

夜色笼罩下的树林里，并肩立着两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只远远地看着，并未走近。

“阿月想看么？”谢喻转过头，对上祝少行的目光，自然地牵过他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没，没什么。”周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毕竟易晓与薛涵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的，自己不好插手，更不便多说什么。

“打架这种事最耗费体力了，”周牧笑了笑，揽过易晓的肩道，“走！吃东西去，补充一□□力！”

感应到身后疾驰的风，薛涵却完全没有机会躲，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力量注入体内，残留在他身体里的两枚锁魂钉瞬间被激活，疯狂肆虐游窜，翻搅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径直捣向自己的元神，完全不留半点生机。

薛涵双膝砸地，口中难以抑制地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双目失焦盯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花大娘本来应该是一只鬼，可她的执念太深，一心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又不知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藏进了泣下剑里，并依借着剑灵之气修出了半个人形。

“易兄，你这……”周牧伸手拨开布幔走了出来，眼前的那个背影让他觉得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森意。

那张侧脸极其阴沉，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意味，可转过脸来的那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往常所见温和的清俊面容，周牧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什么？”易晓转过身问。

只不过这纸符人的匹配度、舒适度以及时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