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朝一日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野外宿营观星，月亮天天都亮得过分。”温知夏如耳语般喃喃。

秦究安静的听着。

没有现代社会的光污染，深夜的天空是漆黑的，银河星辰仿佛只手可摘。

皎洁月光一骑绝尘的透过书房的窗棂，为两个人都拢上了一层银边。

蜡烛即将燃尽，温知夏干脆将其吹灭，盯着袅袅的余烟愣神。

“是这个道理啊，”秦究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自然状态下月亮也能这么亮。”

“那位睡着了？”温知夏的视线还流连在头顶灿烂的星河上。

“嗯，”秦究的嗓音闷在喉咙里，“赵文途呢？”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秦究轻笑了一声。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1）。”温知夏感慨。

二人皆沉默片刻，秦究率先挑起话题。

“刚刚你敲窗户的时候，我正在看一份合约，”温知夏说着转身走向书柜，取出了她刚刚匆忙塞进书柜里的文件。

两人的眼睛都已经适应了黑暗，温知夏将文件重新摊开，放在窗台上。

“睡得很香，”温知夏回答。

秦究冷笑一声：“这是欺负谁呢？”

老菲尔德的药物生产可谓是公司职能分工里相当重要的一环，却被前面四个人挤兑的只占了5%的股份。

“这里面还少了一个人。”温知夏笑着看着秦究。

“印度政府税务局副局长——内特·雷斯尼克，”秦究也笑了，“存在感太低了，我都差点把他忘了，那天卡普兰字里行间的意思好像他也是个股东？”

“他在这儿，”说着，温知夏哗哗的翻过好几页，最终停在一页上。

文件签署日期是两年前的2月5号。

那是一份公司协议文书。

威廉·菲尔德正式代替了其父爱德华·菲尔德，成为6位股东中的一员。

下面有其余5位股东的签名盖章。

其中最末位的就是内特·雷斯尼克。

秦究挑起了眉毛。

“你想到了什么？”温知夏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秦究。

“我猜，他们公司利用战争医疗资源紧缺，顺势而为，推销自家治疗外伤药物发了财，”

秦究注视着她，见她的神情没有丝毫讶异，反倒是玩味更多，便继续说，

“结果战争结束了，国难财的红利时期也过去了，他们公司就陷入了困境，于是他们就开始打走私毒品的主意。”

“跟我想的完全一样，”温知夏接话，“那个时候欧洲已经开始着手禁止鸦片、吗啡、□□、□□除了医学以外的使用途径，只有远东的殖民地是比较安全的经销地，政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他们需要在印度方面的人脉关系，于是买通了税务局副局长，自掏一小部分股份拉人家下水，”秦究补充。

“我们还可以用大胆的推测一下，战争刚结束的时候这公司一定一度陷入了困境。而这个时候，马赛多兄弟出现了，他们肯定要求彼得森为他们开发一款可以控制被拐卖人口的精神类药物。要不然，讲不通马赛多兄弟里脑残的那一位这么遭大家厌恶，却依然被邀请了，”

温知夏顿了顿，见秦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而且，从正经的医疗药品生产公司到非法贩毒进化，不是一蹴而就的。人类犯罪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会一下子就变得丧心病狂。这个马赛多就是第一个向彼得森伸出诱惑之手的魔鬼。”

“但同时，这兄弟二人又是拯救公司的功臣，现在估计也是这个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秦究的语气中讽刺之意尽显，“客户就是上帝，这些人讨厌他们也得捏着鼻子对他们好声好气。”

他的话音就像落入如水般月色的一颗石子。

两个人都各自陷入沉默。

片刻后，秦究低声问：“关于幕后凶手，你有什么猜测吗？”

温知夏不答反问：“你有吗？”

秦究嘴角轻挑：“我有一个不错的人选。”

“我猜不是菲尔德，”温知夏笑了。

“的确不是，”秦究赞同的说。

“那你不信诺维娅的话咯？”温知夏问。

“除了她指认说是菲尔德杀了她父亲的话是无稽之谈以外，其他可信。”

“你觉得她知道是谁干的吗？”温知夏继续问。

“我觉得她有了一个猜测，而且这个人选很大可能跟我们推测的一致。”秦究说。

“她在故意放大一些细节，好让我们加重对菲尔德的怀疑，”

温知夏抬手指了一下书桌附近已经被众人踢到墙角的墨水瓶碎片，

“其实这个细节根本就是无关紧要，但经过她故意渲染的描述，就好像是因为菲尔德跟彼得森教授产生了矛盾摔了东西，继而给他栽一个去而复返杀了教授的动机。”

离开了窗台，温知夏将公司股份合约又塞回了书架上原来的位置，然后靠着书柜坐在了地上。

秦究在教授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根完整的蜡烛，换掉温知夏那根马上要燃尽的，用火柴点燃。

“这逻辑链很完整啊，你别说，菲尔德还真有可能因为矛盾一时上头杀了岳父呢！”

秦究将烛台放在两人中间，顺势坐在了温知夏对面。

“冲动上头这种理由换了马赛多还稍微有点可信度，”温知夏冷哼，“菲尔德不可能。”

“彼得森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先不管我们亲爱的雷斯尼克副局长到底占了多少股份，反正估计跟老菲尔德也差不多。

温知夏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就原始股份来说，彼得森占了25%，而菲尔德从他父亲那继承了5%，菲尔德一旦娶了诺维娅，两部分股份就能合并，这个三权分立的平衡就能被打破，菲尔德摇身一变成了最大的股东、公司的董事长——这个公司实际的控制人。

“我们箱子里的化学教材上写着警告，两年前《海牙鸦片公约》被重新修订成《国际鸦片公约》，条款更加严格，我们的日不落帝国也终于下定决心严厉打击地下制毒贩毒。

“菲尔德接手了父亲的药厂之后，应该是发现了生意一直不红火的原因，”

温知夏继续分析道：

“老菲尔德根据不成文的规矩一直保守的甘愿受制于这家公司，而年轻的菲尔德发现了合约中的漏洞，制药厂并不是这家公司的下属产业，他在完成这家公司的规定生产项目后，肯定也发展培育了自己的项目，制药厂的生意才有了起色。”

“彼得森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是没有动怒，菲尔德的其他产业应该是在明面上是能拿得出手的。正好上面要严打，彼得森估计也觉得自己的公司撑不了多久了。他和菲尔德达成了协议，将股份过继给女儿后嫁给他。可能也盼着他能着手砍掉毒品这条线，将公司吞并了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秦究接上温知夏的道。

“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保全诺维娅，菲尔德是个有能力的人，我看他也很爱她，”温知夏笑了笑，“诺维娅后半生的生活水平也有了保证。”

“可惜我看小姑娘没明白她父亲的苦心啊，”秦究语带感慨。

“这也都是我们的推测，很有可能事实的真相跟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温知夏话锋一转，“不过各种证据显示菲尔德是的确没有足够的动机，应该不是他。”

“那我们现在能来聊一聊你怀疑的是谁了吗？”秦究的话中带着点考较的意味。

同样是考较的语气，相对于何跃来说，温知夏更愿意跟秦究继续聊天。

“赵文途说何跃交代他们5个人都一直兢兢业业的盯着留在庄园的NPC，我看不然，”温知夏说，“不过，倒也不是说是他们故意放水。毕竟事关性命，没有人想死。”

“你在后院遇见了亚历山大·科恩，”秦究说。

“没错，我和张琪雯打算去温室时正好看到了科恩。他那时候正好在城堡东侧，推测时间在菲尔德两度进宫的中间。你猜他出现在那儿是不是巧合？

“而且，我刚才在进书房之前，去了一趟锅炉房旁边的锅炉工宿舍，宿舍里有两扇门，其中一扇应该是能通向外面。而锅炉工宿舍的旁边正好是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温知夏跟秦究分享着自己的发现。

“原来那扇门通向锅炉工宿舍啊，我刚才在外面也看到了。”秦究摸着下巴思索着。

“而根据锅炉工的行程，他一上午都不会在庄园里，他每天很早就要起床去运煤，所以专门给他开了个小门，不至于吵醒庄园里的其他人。我怀疑一大早科恩就把铃兰在锅炉工的宿舍里煮上了伺机而动，而他看到了菲尔德回来，正觉得是好时机，就找个上厕所的机会甩掉了何跃组的跟踪，跑到锅炉工宿舍里拿煮好的铃兰。他当然不能走正门，所以估计也是从外面翻窗户进入的书房。”温知夏推测说。

“你说菲尔德跟彼得森谈完后为什么要回来呢？”秦究问。

听闻此句，温知夏的视线投向了书柜右下角那个上锁的抽屉。

秦究随即会意，起身走向书桌，找到了一枚回形针。

他用手将回形针摆弄了几番，插入了锁眼。

不到半分钟后，那锁钮就咔哒一声弹开了。

“哟，没想到不光打架斗殴，溜门撬锁你也很熟嘛？”温知夏揶揄。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秦究大言不惭的说，“曾经有个很好的老师教我。”

他的嘴角浮上一丝怀念的微笑。

说完，他拉开了抽屉——

里面居然是空的。

秦究的眉毛肉眼可见的上挑起来。

“嗯，意料之中，”温知夏狡黠一笑。

秦究觉得这妮子在耍他玩。

菲利普·哈斯凯尔（占股20%，注资入股、另：作为外务大臣，需配合疏通关税）

爱德华·菲尔德（占股5%，技术入股，药物生产）

秦究借着手机屏幕微亮的光读着文件。

股份占比合约（2）：

书房的门再次被轻轻的合上。

亨利·彼得森（占股25%，技术入股，药品研发、更新换代）

奥斯卡·卡普兰（占股25%，注资入股、另：保护货品运输安全）

迈克·卡特（占股25%，注资入股、另：货品运输）

温知夏和秦究走到窗前。

秦究的双手拄在窗台前，也在望着后院的花圃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