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凤陌卿这般模样。

在他面前，这恶名传遍京城的凤小公子总是散漫又随意，似乎发生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她。

这个时候，街道上安静的很。

她手里随意地拿了根树枝，慢悠悠地在这小路上晃荡着。

难民营已经没有了，灾民现下都住在新搭建的房屋里。

丰晟的腰紧贴着墙面，微微屏住了呼吸，似乎稍一用力，小腹便会碰到面前抓着他的小公子。

这一边，丰晟掩在阴影中的身影僵了一瞬。

他眸子盯着凤陌卿的背影，然后又低下头去看自己不小心踢到的石子，还未松一口气，紧接着，一个身子就挨了过来。

可现在，她的眼底带着探究的冷意，似乎只要发现危险就会立即出手。

她欺身过来，另一只手撑着墙，看着姿态随意，却将他死死地压制在这一小片区域里。

凤陌卿眼尾眯着，带了几分危险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人。

丰晟莫名心跳失了一瞬。

但凤陌卿只是看着他，似在考虑如何盘问，就在这时，鼻尖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她立即蹙起了眉，眼眸还是盯着丰晟，可却微微向前凑了些，丰晟未反应及时，呼吸交缠间，只见这凤小公子敛去了眉眼间的冷意，眼底似是绽开了一朵花。

他被握住手腕靠在墙上，这比他矮上一些的凤小公子不知何时转了方向。

但这也并不耽误她高兴。

肉眼可见的高兴。

程书昀那几人喝得不省人事，府衙里的管事安排了人来把他们安顿好。

凤陌卿带着丰晟去的时候，乘风猛地起身勾住了丰晟的脖子。

“兄弟！喝啊！”

丰晟：“……”

这个醉鬼应该不是他用了多年的冷酷带刀侍卫。

凤陌卿倒是笑了一声，抬手准备把这人扶着交给过来的管家，丰晟却已经先她一步把人放下了。

管家过来扶着乘风，见凤陌卿身边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愣了一下才笑道：“幸好小公子没喝醉，不然啊，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丰晟没说话。

凤陌卿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那他们就麻烦您了。”

老人家老当益壮，以一己之力拖走了喝得醉呼呼的乘风以及宋布军。

留下缩在角落里的程书昀。

凤陌卿看了两眼，终究还是没管，拉着小皇帝又出了门。

夜里的风凉的很。

凤陌卿坐在屋檐上，小皇帝站在一旁看了她半晌，才凑过来坐下。

凤陌卿低低地笑了一下。

“陛下，你怎么好好的也过来了？”

这问题她一直没问。

丰晟唇瓣轻轻颤了颤，还是老老实实道：“乘风写信来，说你受伤了。”

“嘶。”

凤陌卿把手抬起来给他看。

原本不是特别深的伤口，但在夜间昏暗的光下，无端多了些狰狞的意味。

“陛下担心臣？”

“嗯。”

“陛下来得这般快，应当，是自己骑的马？”

“嗯。”

“一路上雨还在下，陛下也未停过？”

“嗯。”

凤陌卿凑近了些，低低地问道。

“陛下……可是想念臣了？”

“……嗯。”

丰晟转过头，两人挨得近，他再动一下便能抵上凤陌卿的额头。

挨得近了，即使光线暗，他也能看到凤陌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似是透着几分不安。

“许久未见，爱卿难道不思念……”

“思念。”

凤陌卿手撑着屋檐忽的就站了起来，然后微微俯身朝小皇帝伸出了手。

“臣同陛下幼时便一起长大，这还是第一回分开，这般不习惯，怎会不思念呢。”

无论是在仙界还是在凡间。

她都未曾与丰晟分开过。

她这话说的对，却又说的不对。

总之丰晟听完了之后就微微低下头，没有管凤陌卿朝他伸过去的手，反而自己站起来走了。

凤陌卿眨了眨眼睛，又涩涩地摸了下鼻子。

怎么……还生气了？

丰晟回了府衙。

尽管他才刚来这江南府衙，但也并不妨碍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住处。

随便找了间厢房，丰晟坐下来喝了口茶才缓缓吐出了口气。

他的确是因为凤陌卿的话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知为何。

是因为凤陌卿还是以那副随意的模样说着思念，还是因为……她的思念只是因为不习惯自己不在身边而已……

丰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在钻什么牛角尖。

他只觉得现下心头一阵烦躁。

早知道就不来了……来看着凤陌卿和他们几人有说有笑本就不悦，听她说话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不来他又担心……

罢了……来都来了，暂且还是陪陪她……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

她思念得很。

思及此，丰晟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凤陌卿，说思念他了……

……

丰晟会来是凤陌卿没有想到的。

方才周身环绕的冷峻也全然散去，她含了笑微微踮起脚，握着丰晟手腕的手使了力气，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抚上了这人的眉，从眼划至高挺的鼻梁，又向下轻触他的薄唇。

丰晟只觉一阵酥痒，那撩了火的指尖便已停在了他的喉结处，在有些明显凸起的位置停顿了一下，然后，摸上了那一处褶皱，稍一用力便将那一层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外面的风吹得凤陌卿舒服了些。

凤陌卿随手丢了那面具，又撑起墙壁，眼里含了笑，看着十分愉悦。

丰晟的脸已完全露了出来，昏暗的灯光和月光一齐打了下来，在他的眼睫下方打出一片阴影，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比那月光还要照人。

凤陌卿凑了过去，鼻息都喷在他颈间，只见她勾了唇，在那小皇帝的耳边轻笑了一声，握着他手腕的指尖轻微地抚摸了一下，丰晟略微颤了一下，便听她接着开了口：“陛下…你啊，可真不乖。”

路边几盏灯还在亮，昏暗的光垂下来，将她的影子拉得长了些，显得有些孤寂，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陌卿垂着头走着，耳边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微微停下来姿态散漫地转过了身，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