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池功法被废那段时间，在明阳子的药房和藏书阁都看过不少典籍，却五一涉及血泥虫。

“宇文兄……”风池突然目注宇文俊，表情异常庄重。

但是，白煞这一句“人之初，性本恶”终究让同车的核心弟子满怀疑惑，因为这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是以，终究有一名年轻核心弟子躬身问询道：“前辈，不是性本善么？”

至于其它师兄弟，包括宇文豪，都只能远远看着，他们没有风池护身能力，更拿不出拯救宇文俊的办法。

他之前对血泥虫的繁殖方式估计错了，以为此虫是通过身体外在的伤口或者口鼻、肛门等侵入体内，那么他通过内视之法，可以一条条找到位置，再将之剖出来，同时以无中生有术修补伤口。当然，这个过程会让余文俊很痛苦，但好歹可保住其一条命，可此虫竟是在血管中繁衍，并随之散布全身，让他有无从下手之感。

“亦善亦恶，但功过不能相抵，是恶。”

“说得好，尤其要记住功过不能相抵！”白煞指了指逐渐稀疏的伴生火环内那一地的盐白虫卵，“那几名弟子，有两人和你们一样是核心弟子出身，也曾是宗内娇子，在这幽闭之门内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你们看看他们最后的样子，临死之前，恶趣盈身，说会记得他们以往的功绩，徒留不耻之名罢了。”

“风兄但可直言。”宇文俊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些许不适，眼瞳中逐渐出现缕缕血丝。

“不过，有时善恶之分是混淆的，世间种种，你们自己去揣摩吧……”

白煞和一众核心弟子互有交流时，风池并没有去听，而是在苦苦搅动脑汁，以求救治宇文俊之法。

“若将你的三魂七魄牵引而出，弃此躯壳，你可愿意？”风池语出惊人。

上官媚和周彤等人见识过风池的招魂唤魄之法，倒不觉得风池此言有何不妥处，但在其他弟子听来，则完全掌握不到节奏，感觉这是“异想天开”。更吃惊的是黑白双煞，因为风池短短几个字中所透露出的是宗内一本奇书“失魂引”，以及由此书所演化出的奇术，同时也是秘术，甚至是绝术，据说宗内掌握了此术之人也是凤毛麟角，他风池一个外门弟子又怎么可能掌握？

“不要洒家的躯壳……那洒家……”宇文俊显然没明白风池言语中的含义。

车内核心弟子皆知白煞这是心存教诲之意，忙齐声应道：“多谢前辈教诲。”

“那……洒家寄附之后，还是洒家么？”

“不知。”

“洒家还记得自己是谁不？”

“不知。”

“那洒家会不会失去心性，成为一个彻底的怪物？”

风池沉默，顿了顿，摇头道：“不知……”

风池又见宇文俊如此犹豫不决，倒是急了，双膝着地，拜天祭地，同时滴血入地，开始翻念祷词，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诸修才刚见它念得二三句，忽然觉得周遭有阴风投入，凉飕飕的。

与此同时，余秋燕身侧那头原本循规蹈矩的骷髅就跟有了思想一般，且极度兴奋，双臂水平伸出，一蹦就到了风池跟前，然后跟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的，侧着骷髅架子，眼巴巴望着风池。

哪怕是一具白骨，它空洞的面部居然有了谄媚阿谀之状，嘴部裂开，好像是在发笑，正当大家感觉这一幕竦然可怖时，这具骷髅跪倒在地，伸出脑壳在风池的赤足脚背上“轻吻”了一下，且发出了“嘿嘿”的低哑笑声。

如果之前宇文俊还有什么期待，看了这一幕他彻底死心了，苦笑道：“风兄，不必了！”

“为何？”风池不解。

“洒家知道，风兄为了洒家一条小命不遗余力，于心感恩不已，然而人各有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毁，则血脉已断，与天地的联系亦断，求道亦无望，与其苟且而活，还不如走得堂堂正正。”宇文俊说完，立身而起，将储物袋摘下甩给宇文豪，对诸修抱拳施礼，转身便朝火墙连接处走去。

宇文俊走得潇洒，可他的步履显然已经无法支撑其他此刻的倔强，好似身体不堪重负。

宇文豪兄弟情深，一个粗鲁的汉子嚎啕大哭，见状就要去搀扶。

“站好，不要过来！”宇文俊暴喝道，“兄弟，答应为兄，活下去！”

宇文豪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雾笼孤城兮百花败，风华少年兮慷而慨；前路迢迢兮莫相害，祈愿诸君兮皆安泰……”宇文俊到了火墙跟前，一个纵身跳了过去，背对诸修站着，哼起了刚入幽闭之门时听到的那首歌，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对生者的祝福。

歌声五音不全，却直触灵魂，多好的手足兄弟啊，曾经许诺过的互相扶持共蹚前程，终究有些话无法兑现，有些人无法再见……

宇文俊一见骷髅，有些明白了，但仍不确定，问道：“风兄的意思是，让我的魂魄寄附在这玩意……”

“是的。”风池肯定的说。

“秋燕仙子，请出骷髅。”风池忽对余秋燕说道。

余秋燕此刻并未施展“九鬼离魂功”，骷髅已经收入法盘，闻言之下亦明白风池此言中包含的深意，但此事非同小可，在此地下世界施展招魂唤魄之法实在太不得时宜了，蕴藏的风险奇大，劝道：“风兄，非妾身不愿行此便利，此处危机重重，宇文师兄可挨不住七日光景，且若引来强大异族，又当如何？”

风池呐喊过后，发泄完心中抑郁，又投身于对宇文俊身体情状的钻研中。

风池断然道：“放心，只要宇文兄心甘情愿配合，并不多费事。”

余秋燕见风池说得这般肯定，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法盘往地下一扔，掐指施法，很快就从如墨的幽潭中爬出一只颤巍巍的骷髅架子来。

骷髅一现身，就站到了余秋燕身侧，就跟她的守护神一般。

这一问似乎触动了白煞，他冷哼一声，鄙夷道：“人之初，嗷嗷待哺，何来善恶之分？”

既然无善恶分，又缘何说性本恶呢？果然，白煞又有下文，但见他一手扶着战车栏杆，淡然道：“既无善恶，也无分辨之力，天真懵懂……然，懵懂本身就是恶！凡事从自身意趣出发，授人饭食，或为好玩；搀扶老弱，或为好玩；纵火焚房，亦为好玩；拿刀杀人，亦或许仅为好玩……此番种种，是善还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