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明这才嘿嘿一笑，说到：“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家俱乐部会在签合同的时候，跟选手保证出场时间，是这样吧？”

余少秋点了点头，却语气一转，说到：“行规确实如此，但其他俱乐部，也没有说要把选手捧成牌面，用他的形象来给俱乐部做推广啊？”

“这是我们俱乐部的合同，您可以先看一下，我们很有诚意的。”他用十分真诚的目光看着余少秋。

但余少秋并没有因此而马虎，他接过合同，仔细的看了起来。

两人先闲聊了几句，接着温子明就从文件袋中掏出一叠合同，放在余少秋面前。

但他们父女两人都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很正规。”他先肯定了温子明的诚意，然后再说到：“可是有一点，我有疑问。”

“什么疑问？您尽管说！”温子明诚恳的回应。

他接着说道：“你们的意思，是希望念念成为你们俱乐部的形象大使，我可以这么理解吧？但哪家俱乐部的形象大使，是始终坐在台下，看守饮水机的？”

温子明楞了一下，立刻回答：“这个……恐怕不对吧，您也当过主教练，您应该很清楚这一行的行规，电子竞技，始终是靠实力说话。如果nono有这个实力，她当然可以打上主力，但如果她实力不够……”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闭上嘴，看了眼余少秋和nono姐的脸色。

“这……”温子明再次陷入了沉吟。

余少秋说的没错，奇骏俱乐部的意思，是希望利用nono女性职业选手的形象，来为俱乐部推广和吸粉，所以nono到底表现如何，对俱乐部的影响很大。

如果她始终坐下台下，每天的任务就是看守饮水机，那她顶多跟马玉米一样，成为俱乐部的一个吉祥物，哪还有什么牌面可言？

“你们并没有保证念念的主力位置，也没有保证她的出场时间，这样的话，让我怎么相信你们是真心想培养她？”余少秋问。

她当真以为电子竞技是以实力为尊，有了实力就可以在这个圈子里横行无忌？

实际上余少秋早就看透了，电竞圈就是个小江湖，有江湖，就有明争暗斗，人心诡谲。

你实力再强又怎么样？别人就是要压你，就是不给你机会，你上不了场，再强的实力也没办法展示出来。

就拿“世界第一上单”sunny为例，他是个韩国人，可是为什么要不远万里跑到中国来，并且为中国战队效力？

其实Sunny很早以前就已经在韩服颇有名气了，那时候他号称“全球第一瑞文”，凭一手战士上单，打上了韩服第一，年纪轻轻就震惊了整个韩国电竞圈。

然后他迅速被韩国的电竞豪门三星收入门下。

可惜那时候sunny的情况就跟nono一样，因为没满17岁，所以只能暂时在青训队屈身。

而就是在青训队的时候，他因为表现太过突出，引起了很多队友的嫉妒。

结果这些队友就联合起来，偷偷孤立他，不跟他双排，还仗着前辈的身份欺负他，给他穿小鞋。

韩国人对辈分的尊重是相当变态的，就算在职业俱乐部，前辈的话对晚辈来说也像是金科玉律，不可以反驳，反则的话，就会受到所有人的敌视跟侮辱。

Sunny在三星青训队呆了半年，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向俱乐部提交了转会申请。

当时三星其实并不想放他走，但碍于sunny态度坚决，再加上他们又不想把这么一棵好苗子放给联赛的竞争对手，于是干脆把他卖到了国外，就这样，华易俱乐部才有机会捡漏，得到了这位世界第一上单。

号称“世界第一”的sunny尚且如此，更何况生为女儿身的nono了。

就算奇骏俱乐部的老板铁了心想捧她，但是下面的人要想与她为敌，处处为她设置障碍，那她就真的有机会出人头地吗？

别的不说，就说她的队友，要是不喜欢她，在她上场的时候故意输掉比赛，演她一两次，那老板还会坚持让她上场吗？

她不上的时候就赢，她一上就输，到时候别说了老板力挺，恐怕就连网友，也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等到网友骂的次数多了，大家都会形成一种印象，那就是这个女人完全是来拖后腿的，她每次上次俱乐部都输，她一下去俱乐部就赢，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职业选手的实力！

这样的印象一旦被固定，那nono以后的职业生涯，也就基本到头了！

所以余少秋跟温子明说的那些话，并非是为难他，而是纯粹为了保障nono的利益。

可惜这个傻妮子不领情，还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有实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都这样说了，余少秋当然也没办法打击她的斗志。

于是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对温子明问到：“那你们的主教练是什么态度，他见过念念吗？”

“这个……”温子明感觉额头上冒出一层冷冰冰的白毛汗。

老实说，奇骏俱乐部的主教练佟有为对nono印象并不好。

虽然他还没有见过nono，但是昨天他纠集了一帮人，想到陈方泰的办公室去阻止他招入女选手，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这个人依然相信“电子竞技没有女人”这样的观点，并且十分守旧、古板。

这也是为什么温子明和他交流很少的原因。

但温子明相信，只要nono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佟有为应该不会人为的设置障碍，阻止她和俱乐部签约。

毕竟奇骏俱乐部这几年成绩一直不好，身为主教练的佟有为压力也很大。

他如果无法带领队伍迅速崛起，又阻挡了老板赚钱的计划，那他在俱乐部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因此温子明很有信心的对余少秋说到：“主教练不是问题，只要nono正常发挥实力，我相信她可以在俱乐部争取一个位置！”

“呵呵。”余少秋笑笑，不置可否。

这种拍胸脯保证的话也就听听好了，空口白牙，谁信谁就是傻叉。

他可不会因为对温子明的一点儿好感，而拿nono的未来去做赌注。

于是他想了想，对温子明说到：“也罢，既然你们有诚心，也愿意给念念一个机会，那我要是不领情，就显得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写入合同当中！”

“什么条件？”温子明立刻紧张起来。

余少秋淡淡的说到：“我希望念念在得不到出场保障，或是长时间坐冷板凳的时候，有权利选择以和平的方式跟俱乐部解约。”

什么是和平的方式？

就是双方协议分手，你也不用付我工资，我也不用赔偿任何违约金，大家好聚好散，以后再见面还是朋友……

这个要求倒是温子明没想到的，他迟疑了一下，犹豫不决的说到：“这个我恐怕没办法做决定……”

“那就让跟你们俱乐部能做决定的人来谈！”余少秋霸气的站起身，似乎决定结束和温子明的谈话。

温子明赶紧摆手道：“别别别，别激动，我可以立刻跟我们老板打电话，您稍等一下！”

说完他立刻掏出电话，躲到了角落里。

几分钟之后，温子明一个人对着电话窃窃私语完毕，回到了谈判桌上。

“可以。”他这次显得底气十足，对余少秋承诺到：“要是nono长期打不上主力，而且在俱乐部看不到希望，她随时可以向我们提出解约，经过双方友好协商，我们不会故意给她设置障碍！”

余少秋咂摸了一下他的话，觉得和自己说的虽然有些出入，但大致上也差不离。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温子明说到：“那好，只要加上这一条，我可以同意念念跟你们签约。”

“那真是太好了！”温子明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忍不住要仰天大笑。

但余少秋却伸手阻止了他。

“等一下！”他说到：“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还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说完他扭过头，看向nono。

Nono姐正在专心致志的听他们讲话，突然听到余少秋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立刻一惊。

她随即站起身来，很有自信的挥舞了一下拳头，说到：“相信我，我可以的！”

余少秋莞尔一笑，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只是可惜，这一幕念念的妈妈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余少秋又是一阵黯然，一股淡淡的如同水一般清澈的忧郁，从他的眼神中流淌出来。

签好合同，余少秋又跟nono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合同离开了奇骏俱乐部。

而这时候，温子明已经俨然把nono当成了“自己人”。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他拍了拍nono的肩膀，豪情万丈地说道：“接下来好好训练，争取在德杯的时候拿出一个好的表现，别让你爸爸和我失望！”

Nono撅了噘嘴，总觉得他说这句话，好像是在占自己便宜。

什么时候你的地位都已经和我爸爸并驾齐驱了……

不过刚刚签下合同的nono姐心情大好，也懒得去追究这些小事，只是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发出“哐哐哐”的可耻回声，对温子明说到：“放心吧B哥，你就等着看我的表演就好了！”

……

余少秋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些无奈。

这傻妮子，还是太天真了。

温子明觉得这事儿挺棘手的，他可不敢胡乱答应。

毕竟答应了吧，要是nono实力不够，拖了俱乐部的后腿，那他不但无法代表俱乐部形象，甚至会给俱乐部带来负面的影响。

温子明很快把余少秋带到了会议室，虽然老板陈方泰今天没来，但他依然以很正式的规格接待了余少秋。

可是不答应吧，看余少秋的意思，似乎又不肯罢休，而且老板交代下来的任务他也完不成，这让他很苦恼。

但幸好就在这个时候，nono自己开口说话了。

“爸，我有信心，一定能凭自己的实力打上主力位置！”她握紧小拳头，用力地说到：“我不用别人来保证，我自己可以为自己争取！”

这时候nono也到了，坐在余少秋身旁，满脸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合同。

许久之后，余少秋才放下合同，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