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糖如命，没出息极了。狗姑姑完全没反省自己欺负小孩的劣行。

被他们这么一闹,陈曼姝原先的杂绪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大货车是专门改造后接送乡下县城往来的乘客，平时一人五分钱,过年涨到了六分。

车上人群拥挤，很多都是出远门赶回家跟家人团圆,吃年夜饭的，拎着大袋年货，有小孩爱吃的零嘴儿，和麦乳精、大白兔奶糖等精贵玩意儿。

回去的路上,陈曼姝靠坐在大货车最内侧，大福和小宝依偎在她旁边。

想到先前从他那偷拿了一袋水果硬糖去哄了仙男，小孩发现时,当场就给她表演了个失声痛哭。

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要回家吗？曼姝不喜欢那个家吗？大福眉头皱的紧紧的，思考问题时一本正经的,像个小大人。

“不叫曼姝了？”陈曼姝回过神，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打趣道：“再皱眉就要变成小老头了。”

不过她心里总觉得很不安，从离开邱家后，这种感觉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小宝也不甘示弱,费劲地从自己的小兜兜内掏出两个椰子糖，放到陈曼姝手上，咧开小白牙朝她傻笑。

鼓鼓的兜，费了半天劲儿就分出两个给她。那抠抠搜搜的护食样儿，陈曼姝简直没眼看。

陈曼姝不敢深想。

原书中原主就是个小喽啰,开篇就祭了天，现在扯出这么复杂的身世，让她有点棘手。一方面是确实还没准备好怎么去面对邱老爷子，一方面陈曼姝也实在不想再多生其他事端。

“按原来那样喊吧。”她这么对大福说道。

“才不会。”

“嗯。”陈曼姝态度不冷不淡。

回忆起《七零霸道爱》中的情节，她募地勾了勾唇。

这姑娘名唤周小柔，以前原主名义上的好姐妹，前年已经嫁去了隔壁的朝阳生产大队。

周小柔表面和原主玩的好，背地里却嫉妒怨恨原主。同样是赔钱货，原主却被父母和兄长当作眼珠子疼爱，从来不用疲累于家务和农活。

而她呢，家里累活重活全包，还要经常被好吃懒做的弟弟侮辱打骂，活的连条狗都不如。

所以在原主家出事后，周小柔真面目全露了出来。明里暗里跟人宣扬原主水性杨花，主动勾引陈牧州被拒的丑事，将原主名声败坏的一干二净。

也就原主那个没脑子的，人随便哄她两句就不知东南西北了，把豺狼当宝贝护着。

“有事吗？”陈曼姝语气不耐。

现在有点赶时间，她还腾不出功夫教训人，这笔账以后再算也来得及。

不应该啊，这蠢货见到她不是早就该扑到她怀里委屈哭诉了吗？周小柔嫁人后在婆家备受折磨蹉，自然是错过了陈曼姝斗恶姑的英勇事迹。

在对方静静的注视下，周小柔竟然有点发虚，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阴暗心思已经完全被对方看透了。

瞧着陈曼姝那张漂亮的过头的脸蛋，周小柔暗自咬紧了牙根。

眼前的女孩，肤色白的晃眼，藕荷色的小袄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姣好。气质淡雅清冷，恍若从仕女图中款款走出的贵家小姐。

跟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大相径庭，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心里的嫉妒险些让周小柔控制不住上前去挠花陈曼姝那张脸，她阴阳怪气说道：

“你现在还没说人家吧？我家建业在城里的钢化厂工作，认识不少人，我可以让他帮你搭个线。”

“毕竟你现在带着这俩拖油瓶，恐怕也没什么人愿意要。”趾高气昂的口吻，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工人就嚣张成这样，她还是钢化厂小公子媳妇的朋友呢，她骄傲了吗？

陈曼姝面无表情听她叽歪。

大福却已经耐不住出声嘲讽：“这位大婶，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久时间没见他怼人，陈曼姝都差点忘了。当初她还没来时，这娃可是屡次跟陈红英硬刚的猛崽。

不错不错，都知道反讽了，没白读书。

小宝就直接多了，嘴叭叭就一通乱骂：“你才拖油瓶，你全家都拖油瓶！丑八怪，略略略！”

“啊！！！”周小柔被大婶和丑八怪两个词汇气的眼睛充血，她狠狠瞪向大福和小宝，刻薄面部可怖的紧。

像是随时要冲上来和他们拼命。

大福小宝见她瞪过来，也奶凶奶凶瞪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人在这比谁眼睛大呢。

不想再浪费时间，陈曼姝嗤笑了一声，开口就直接中周小柔命门：

“我嫁不嫁人不要紧，倒是你，这一年来过的不好吧。”

憔悴的脸，粗糙的皮肤，动作间手臂不经意露出的紫痕。怕不是遇上了个家暴男。

人啊，自己生活在阴沟，还总想把别人一同拉下去当老鼠。

真是半点同情都不值得。

“你胡说八道！”周小柔怒极，挥手就要朝陈曼姝扇巴掌。

没成想被对方轻轻松松就扼住了手腕，陈曼姝仍在微笑，可那手上的凶狠力道，让周小柔感觉骨头都快被揉碎了。

“你、你快放开。”她佝偻着腰，狼狈求饶。

可掩住的双眸却是怨毒无比，周小柔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将今日的耻辱都加倍归还到陈曼姝身上。

“我警告你，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不然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待对方屈辱点过头，陈曼姝手才轻轻一放。周小柔立刻像个破布娃娃倒在了地上。

她紧紧攥着裤腿，压抑恨意。

陈曼姝则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面露嘲讽。

想报复她？得看她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在她走远后，周小柔才缓缓站起，竟是准备往陈红英家方向去了。

……

走到陈家，陈曼姝就接连被王琳琳和方婶热情拥抱了一把。

“大福小宝！”

“狗蛋哥哥！”

小孩们也是欢欢喜喜抱成一团联络感情。

“没良心的丫头，还舍得回来啊你。”

“就是，曼曼你都好久没回来看我们了。”

方婶还是那么爽朗，倒是王琳琳……陈曼姝仔细端详她片刻，把人看的都羞红了脸，才莞尔道：

“这不是太想你们就回来了吗。”

黑了些，性格却大方开朗不少，不再像个随时都会受惊的小兔子了。望着女主如今的模样，陈曼姝居然也生出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诡异感。

该死的穿书，她这当老妈子的心都越来越重了。

“累了吧？赶紧回屋歇着去，等晚上还有的忙呢。”方婶拎过她背上的打包，感受了下重量，又开始心疼地絮叨：

“你也是，这么远的路，还带这么多东西，不嫌重啊。”

听她老母亲似的抱怨口吻，陈曼姝只顾抿唇笑，感受心底流淌的微微暖意。

“咱们两家今年就搭伙一起过！你可不许嫌弃方婶，知道没？”

“嗯，都听您的。”

偷听大人讲话的狗蛋此时忍不住拆他娘的台：“曼姝姐，俺跟你说，俺娘就是想你做的饭了。”

边说还边沉痛摇头，苦闷叹气道：“你都不知道，俺们家这段时间的伙食，连猪食都不如啊！”

小宝还傻乎乎搭腔：“嘤！狗蛋哥你真可怜！”

狗蛋深情回望：“嘤！还是小宝知道心疼哥！”

“……”

“怎么着，我是平时亏待你们了，臭小子！大过年的还讨打！”方婶被儿子下了脸，当场恼羞成怒，满院子追着狗蛋打。

陈曼姝和王琳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到了晚上，由陈曼姝掌勺，众人打下手，两家一同吃了顿热闹的年夜饭。

孩子的嬉笑、闹耳的虫鸣、二月杏花的淡香，真正意义上的新年随着鞭炮声响起终于来临。

红砖大队的新年习俗就是大年夜晚，小孩们提着红灯笼，到各家讨零嘴儿。大人也不吝啬，糖果瓜子都塞，相当于送福迎福了。

讨个吉祥意。

当晚最受欢迎的就是陈曼姝家了，酥脆咸口的椒盐薯片、鲜香的小辣条、甜而不腻的牛轧糖和麦芽糖，都是她亲手做的。

小孩们几乎是赖在那不肯走了，惹得大福非常不高兴。

吵！烦！

他长的清秀端正，小姑娘们都喜欢围在他周边。当事人呼着稀缺的空气，小脸一直臭臭的，高冷得不行。

狗姑姑在门口抱着臂，看的饶有趣味。王琳琳站在她旁边，也是好笑感叹：“大福可真受欢迎。”

陈曼姝眉梢微挑，正要说什么，衣摆就被人扯了扯。

“美美，这就是我老婆——小漂亮！”小宝说完还害羞地扭了扭身子，手却是紧紧拉着人小姑娘的不放。

“美美好！我叫小漂亮，是小宝未来的老婆！”

小姑娘比小宝大气爽快多了，端着张俏脸，十分认真地向未来的姑姑介绍自己。

所以你们都说好了，就是来通知我一声？

陈曼姝额头隐隐冒着几条黑线，觉得世界都魔幻了。

眼看她家二不拉几的陈小宝沉浸在小姑娘的甜言蜜语中，小跑着给人送各种零嘴儿，陈曼姝就忍不住扶额。

这牛粪，终于是被别家鲜花插上了。

方婶和王琳琳则是噗嗤直乐，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守完岁陈曼姝还给她们分了两盒从一品珍带回的糕点，还有一盒她打算留给大队长媳妇王春丽。

为了不生事端，在方婶推辞追问下，陈曼姝只说是自己在县城一个糕点厂做女工，厂子给送的新年福利。

可没想到，后面诸多麻烦，还是起源这一盒小小的糕点。

……

次日，天还未拂晓，陈曼姝就早早起了，打算给孩子们起油做个灌汤包和杂粮煎饼。

大年初一各家各户都没有闭门的习惯。

正因如此，陈曼姝净完面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倏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黛色远山，笼罩着清晨落木的松香。

喜欢的人，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

青年站在杏花树下，眉目疏朗，一身清贵。他很少穿红色，昳丽又张扬，出奇的好看。

“陈曼姝，新年快乐。”

纪维祯朝她道，唇边展露的笑都好似沾染了杏花清淡的香味。

真就应了那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陈曼姝听见自己胸腔中不规则的声音，逐渐失常的心率，在静谧的拂晓时分，随虫鸣鼓动，咚，咚，咚。她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去拥抱一个人。

这个人真的很好。

好到就算她从来没给过他任何明确的回应，他也依旧坚定，带着温柔和纯粹喜欢，一步一步走向她。

微凉的风将女孩别到耳际后的发吹落。

在陈曼姝小跑过来时，纪维祯微愣片刻，然后从善如流地张开了怀抱。

但当女孩真正扑到自己怀中时，他眸中却掠过讶异，有瞬间恍惚，随即双臂揽住女孩纤细腰肢。

“你第一次对我这么热情。”他低沉地笑。

温热掌心落在女孩柔软的发上。

这话说得，跟我家猪终于会拱白菜了有什么区别。陈曼姝不满，拧了拧他腰际的软肉。

而后抬脸问他：“你大年初一来这边，叔叔阿姨同意？”

“我说我去朋友家，他们问了句朋友是男是女后，就迫不及待撵我出门了。”纪维祯闷声笑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那怎么办？”

陈曼姝从他怀里出来，微仰着头，故意逗他：“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把你拐跑了？”

偌大院子，只听到青年喟叹一声，“他们求之不得。”

走到半道时姑侄仨碰到一个圆脸的矮个子姑娘，本来喜庆的面相，因那过高的颧骨，凭白添了几分刻薄。

她先是暗中打量了一番陈曼姝，眼底恶意自以为藏的很好，其实尽被对方收入眼中。

至少，她得到的一切，并不都是因为原主不是吗？比如两个小孩的全心托付，再比如…纪维祯……

等大货车停在红砖生产大队路口，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陈曼姝背着一个大包，手牵两小孩，艰难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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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薄雾，银装素裹。积雪落在杏树梢头，安静聆听各家走访亲戚、杀鸡炖肉准备年夜饭的喜庆之意。

走时将田野染成一片金黄的麦子，如今只余秸秆堆积在其间。

“曼曼回来啦！？”

两个小孩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都安静坐着陪她。

“姑姑。”大福不擅长安慰人,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握住她的，眼底流露出担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