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治听完点点头，拿起讼状，忽然说道：“我看汤主事送来的供词里面，似乎杨同心早就有所防备，那些贼人纵火之后，杨同心是故意等火烧起来，这才动手拿人。”

王文海拿出一盒卷烟敲出一支递给宋文治，说道：“东翁可曾听说杨同心手下有一个闻风堂？”

在水刑和放血这些独门的审讯下，青头蛇李狗剩和过街鼠张狗蛋以及他们的手下，全盘招供，把吕胜青也供了出来。

杨同心手下讼师团主事许世清把整个案件从头到尾捋顺一遍，和杨同心商议之后，将一应人证物证都仔细安排明白，写就一纸讼状，直接告到了开封府衙，状告广泰利东主韩贞吉暗使属下纵火行凶！

广泰利东家韩贞吉手下管事吕胜青献计，暗中派人去烧毁天人和的粮仓，派去放火的人被杨同心设计人赃并获，当场拿住。

王文海拱手说道：“东翁高见，这么判罚可谓一举三得，一来是卖了贺通判的面子，二来是狠狠敲打一下韩贞吉，三来是受害人杨同心也能得到实在的补偿。东翁还真是英明。”

宋文治看完讼状放下，左手放在桌上轻轻敲打桌面。这份讼状王文海看过了，措词犀利言语得当，做的可谓十分工整。

“东翁。”王文海拱手说道：“这个案子案情十分明白，那个吕胜青也不是什么硬汉，一顿杀威棒已经全盘招供了，东翁有何为难之处？”

“闻风堂？倒是头次耳闻，云章说来听听。”宋文治拿过卷烟，就着蜡烛点燃卷烟。王文海抽了一口烟说道：“杨同心这厮虽然不过二十出头，不过行事一向谋而后定，他手下这个闻风堂就是专门帮他打探消息的，传闻有上百人的队伍，都散落在各处收集消息。吕胜青是韩贞吉手下的总管事，杨同心不可能不派人盯梢，实际上十八行也好，广泰利也罢，无一不在杨同心的监视之下。所以杨同心这次有所防备，也是理所应当的。”

王文海听完笑道：“东翁多虑了。这个案子要说判罚，原也是不难，看讼状的意思，杨同心的目的是把事情闹大，借机彻底整垮韩贞吉，也没有一定要韩贞吉死。这里面又有贺通判的面子在，如此，我们不妨判韩贞吉一个失察之罪，直接让他赔杨同心一笔银子，韩贞吉的性命可以留下，顺便卖贺通判一个人情。东翁以为如何？”

宋文治沉吟许久，才慢慢点头，说道：“不错，韩贞吉这厮当年操纵粮食价格，害的前任袁新松被罢官，敲打他一下也好。杨同心那里做霸盘，手头可能有些紧，那就让韩贞吉赔他五万两银子如何？”

宋文治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这杨同心还真是了不得，寻常买卖人那里会专门置办一个闻风堂出来，此人经商倒是颇有野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宋文治拿过讼状交给王文海，说道：“这个案子，就按照你我商量的办理即可，五万两银子也足够赔偿杨同心了，只不过韩贞吉那边可能要受点苦头了。”

王文海笑道：“那我们就管不着了。”

“案情倒是不难。”宋文治抬头说道：“韩贞吉托了贺通判来说情，贺通判也是恩师的登科门生，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可杨同心那边人证物证俱在，讼状又做的如此工整，况且杨同心这厮在开封府已经小有名气，该如何判罚才能左右逢源，有些为难。”

“这……”程紫霄现在有些含糊了——韩贞吉坐庄开封府十三年，杨同心用了将近两年时间就打的韩贞吉溃不成军，最后十八行散伙。至于洛阳乔善川是不是能打败杨同心，这个是后话了。

“东家，咱们改行吧。”程紫霄劝道，韩贞吉无力的点点头，说道：“这五万两银子的赔偿不是小数，好在还有一年的时间。你去准备准备，和涌泉南北行的胡青云走动一下，我们以后做卷烟生意，不做粮行了。”

程紫霄望着神情消沉的韩贞吉，心里难过：十几年前韩贞吉带领十八行对抗晋商八大粮行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挥洒自如，谁又曾想到十几年后，名震一方的十八行总东家居然要改行。想到这里，程紫霄转头看看门外的天空，心里想到：杨同心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杨同心坐在议事厅里，领着手下正在议事。

主持议事的是师爷万德福，只见他起身拱手行礼，面带笑意，说道：“诸位同僚，此次秋收霸盘已然完结。从去年夏收开始，到今年秋收结束，我们天人和粮行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打垮了坐庄开封府的十八行，恭喜东家！”

众人纷纷鼓掌恭喜杨同心，杨同心起身拱拱手，说道：“此次打败十八行，全靠诸位用心办事，等下按功行赏，诸位不要客气，照单全收就是。”

万德福接着主持议事，说道：“请白先生来收一下这次秋收霸盘，粮行的情况，请。”

白瀚文起身拱手，他报账从来不看账本，都已经记在心里了，说道：“这次秋收为期十八天，六处粮行收购当年新粮共计九十二万斤，耗费银六千四百四十两整，净利九百二十两，霸盘的玉米不在此列。霸盘的玉米一共收了四十一万斤，收购均价每石四两五钱银子，花费一万四百五十两整。在玉米涨到每单四两六钱银子的时候，我们暗中卖给了十八行，得银四百一十两。另外去年的陈粮玉米一共卖出十二万斤，合计得银八百四十两。老袁，明细给东家看看。”

袁茂春拿出厚厚一摞账本双手交给杨同心，退后坐下拿出一支卷烟抽了起来。

杨同心大略看看，随后把账本都交给了周润，周润一边听白瀚文报账，一边翻看账册，一目十行看的非常快。万德福羡慕的望着，心里叹口气：东家手下能人真是不少。

白瀚文报完账目，拱手坐下。杨同心说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老衡。”

衡道途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四方揖：“在下衡道途，见过诸位同僚。”

杨同心抬手示意他坐下，说道：“老衡原是本省指挥使手下一名教习，如今已经入了我们天人和。抓捕粮仓纵火犯就是他的手笔，所以我打算派老衡去演武堂，帮助廖堂主他们操练。”廖空和雷云对着衡道途拱拱手。

“孙掌柜，本府如今是什么局面？”

孙伯驹起身笑道：“恭喜东家可以坐庄开封府了，如今开封府治下十几个县城的行市，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从今年入冬开始，整个开封府的行市都由我们天人和说了算！”

杨同心听完微微一笑，请孙伯驹坐下，又问道：“二掌柜，外阜呢？”

二掌柜黄腾达起身说道：“恭喜东家，山东客商这次又涨了四成，原来十八行的山东客商如今已经全数和我们订了契约，如今山东东昌府已经有十五位粮商和我们订了契约，曹州府和泰安府的客商也涨了两成。”

杨同心听完满意的点点头，一抬手，说道：“本省什么情况。”

天人和新晋的三掌柜田万顷有些紧张，起身回禀：“回禀东家，河南全省，其中卫辉、彰德两地我们已然全盘掌握，归德府和陈州府目前也有不少粮商慕名而来，汝州和许州有三成的粮商和咱们订了买卖契约，洛阳府那边还不是很多。”

杨同心拿出一支卷烟丢给田万顷，笑道：“孙掌柜和黄掌柜经常夸你上进好学，好好干，你还年轻将来一定有前途。”

田万顷把卷烟拿在手里，对着孙伯驹和黄腾达点头致意，说道：“是我命好，先是遇到东家这样的贵人救了我，又遇到二位掌柜言传身教。东家放心我一定用心办事。”这番话说得很是得体，孙伯驹和黄腾达对这个小伙子印象非常好，两人笑笑没说话。

杨同心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起身说道：“这次打败十八行，论功行赏，我以为头功应该给闻风堂的马堂主。”

马相初连忙起身说道：“不敢当，属下以为头功应该是师爷、白先生和周总管。”副堂主赵山甲在一旁心里得意：到底还是东家眼睛亮，知道我们闻风堂功劳不小，老子总算没有又白忙活。

杨同心笑道：“没有你们闻风堂日夜忙碌，我又如何能对十八行的行动了若指掌，不用谦虚了。你传话下去，闻风堂所有人加发一个月薪资以做奖励。”

马相初称谢一声坐下，赵山甲心里得意不禁逗起腿来，马相初暗地里踢了赵山甲一脚，赵山甲连忙正襟危坐，不敢再抖腿。

“白先生，各堂口的奖励，我已经写好，回头你和春雨一起发下去。诸位，这次我们天人和大获全胜，等下都不要走，我在府里摆下酒席，咱们今天好好轻松一下，来个不醉不归！”

众人知道杨同心为人大方，这次打败了十八行坐庄开封府，赏赐一定不会少了，当下人人欢喜。

这一顿酒席一直吃到晚上才散席。杨同心回到卧房，苏晚梅早就起好了一杯醒酒茶，笑盈盈的端过来给杨同心。

杨同心喝完拉着苏晚梅的手，说道：“今天是庆功酒，回来的晚了一些，让你就等了。”

苏晚梅两只眼睛闪动着喜悦的光芒，伸手拉住杨同心的手，笑道：“相公，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杨同心看苏晚梅羞答答又喜不胜收的神态，心里一动，说道：“什么喜事你说来听听？”

苏晚梅咬了一下嘴唇，在杨同心耳边轻轻说道：“相公，我有喜了！”

“是。”程紫霄一想到吕胜青朝不保夕，心里大有兔死狐悲之感，说道：“东家，这次我们又输给了杨同心，以后咱们避开这个人吧，我们斗不过他的。”

“我是斗不过他了。”韩贞吉冷笑一声，说道：“不过有人能斗得过他。杨同心坐庄开封府之后，必然会去洛阳，到时候让我姐夫去收拾他。”

这起粮仓纵火案审结的非常效率，不出十天就已经结案了。首犯吕胜青因买卖事对杨同心怀恨在心，指使他人纵火行凶，罪无可恕，判斩监后。主犯李狗剩、张狗蛋等人目无法纪明火执仗，判处斩立决。吕胜青东主韩贞吉未能及时察觉属下犯法，有失察之罪，赔偿天人和东主杨同心白银五万两整。

韩贞吉没有去府衙大堂，在家里听程紫霄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灰败不堪，目光呆滞。程紫霄连忙上前扶起韩贞吉，难过的说道：“东家，老吕这次完了。”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韩贞吉被程紫霄扶着坐在椅子里，神情恍惚，说道：“老吕就这么完了？”

“东家，若不是我们走了贺通判的关系，只怕咱们也要都跟着遭殃。”程紫霄叹口气说道：“我托人去问过，老吕把咱们都供出来了，只不过知府看在贺通判的面子上，才放咱们一马。”

韩贞吉脑子一片混乱，好半天才逐渐清醒过来，说道：“老程，你去告诉老吕的家人，说老吕在我的店铺里有一成的干股，以后让他们按月来拿银子。”

开封府衙接到讼状之后，立刻派出捕快快马赶到朱仙镇，直接带走了吕胜青。消息传来，韩贞吉如坐针毡，后悔不该当初听信吕胜青的怂恿，只得托人去府衙一边走关系一边打探风声。

开封知府宋文治坐在椅子里，细细翻看天人和的讼状，师爷王文海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