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遇上端着豆腐的陈晓北，两个人一块往家走。

“爹，阿蕊出嫁那天你会不会哭啊？”

王桂花指了指灶台，“灰里埋着红薯，自己掏出来吃，吃完了拿豆子去村东头换块豆腐回来。”

今时家湾来人相看，陈晓北特意从机械厂请假回来，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边啃红薯边和王桂花说话，“娘，阿蕊人呢？”

陈晓北火急火燎的从外边回来，一头钻进厨房里，“娘，有吃的吗？”

闺女长大了要嫁人是必然的，陈正确早上吃过饭总是不自在，扛了锄头去自留地。

“去，别在这捣乱，去换豆腐去。”把陈晓北赶出去干活，王桂花盘算着，要是能成，今天下本钱做午饭也不是那么心疼。

准备做雪里蕻炒腊肉、辣椒炒鸡蛋、蘑菇干炒白菜、烩豆腐，再用秋天晒得豆角干和茄子干炒一盘，蒸一锅米饭就是挺不错的一顿饭，还得把馒头热一下备着，万一饭不够吃也能续上。

陈正确抬脚轻轻踹在陈晓北腿上，“等你生闺女就知道了。”

最近好几顿饭都是陈晓蕊做的，做的还挺好，王桂花一点没怀疑，还悄悄跟陈正确吐槽，就知道自家闺女是个能做饭的，心血来潮就天天想掌勺。

陈正确能说什么，总不能实话实话，那不都是你宠出来的？

陈晓北从他爹的感受到了满满的优越感，有闺女了不起啊！

一进院子看到陈晓蕊，陈晓北就剩认同了，嗯，了不起！

陈晓蕊穿着是那件蓝色碎花的斜襟，搭了一条黑色裤子，墨蓝色厚底布鞋，和平时区别不大。辫子扎高了一点，用细发夹固定住两边的碎头发，刘海剪的有长有短，不像其他闺女那样刘海一定要剪的齐眉毛，最好笔直的像一条直线。

时间紧任务重，王桂花装完粮食，就下到地窖里拿腊肉和菜干，该泡的泡该切的切。也是想让陈晓蕊能轻松一些，中午的菜得陈晓蕊来炒，好展示展示厨艺。

后来的事情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时成河当兵几年也没有音信，再有消息传回时家湾的时候，已经又成了家，更是连孩子都有了。

十里八乡的人都以为冯云肯定要闹上一场，没想到冯云干净利落的同意离婚，自立门户，还把时成河的娘当亲娘接过去一起住着，因为那是饥荒年里给了她一碗饭的人。

冯云离了婚，大儿子时海康选择跟着爹去城里了，二女儿时海琼和小儿子时海山留在冯云身边。

事实证明冯云可不是个绵软性子，有自己的活法，现在是时家湾的妇女主任，名声和风评都好。

王桂花和冯云你来我往聊的挺投缘，陈正确逐渐板起脸当背景板，陈晓北第一次看到他爹的表情都要裂开了，正努力忍笑，就被王桂花抓壮丁，“晓北，去叫你妹妹出来倒水。”

陈晓蕊已经在自己屋里等了好一会了，跟着陈晓北进堂屋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因为看到时海山脸一下子红起来了，看到年轻版的冯云差点直接哭出来，花了几秒冷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拿水壶倒水。

这不是时海山第一次见陈晓蕊，集市那一次有些惊艳有些事不关己，这一次发现，是个很有趣的姑娘。甚至，脑海里还飘过一句，“原来喊她‘阿蕊’的是她亲哥。”

陈晓蕊拎着水壶去厨房添热水，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是那些表情一成不变的照片，是活生生的时海山啊！

他就坐在自己家的屋子里，一身军装穿的尤其端正，寸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他看过来时周围仿佛星光围绕，眼神里似乎有探究、诧异，还有……沉默。

陈晓蕊给侄孙女看过时海山的照片，侄孙女看完想了半天说，姑奶奶的眼光真特别，看照片都觉得很帅，特别动人心弦的帅！就是……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呀！穿上军装是良民，纹上刺身能收保护费的那种。

回想添水的时候，再次近距离观察时海山，陈晓蕊不得不说侄孙女说的有道理啊！怪不得时海山在早婚的时代活成了大龄青年，他就不是现下受欢迎的那一款，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剑眉星目、正气盎然的。

被陈晓北轻松推了一把，陈晓蕊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一小会呆了，那边王桂花叫她，“阿蕊，让你哥给你烧火，去准备午饭。”

“我去吧。”时海山和陈晓蕊一块站起来，主动接了烧火的活。

“这哪能行啊！”

“让他去吧，在家也常干活的人哪能到这就等着吃饭。”冯云说完拉着王桂花和王迎春继续聊天。

这明晃晃的给两个人制药说话的机会呐！陈正确还是让陈晓北也去厨房打下手，相看这天照着陈家村的规矩是不会当天就回复的，不管成不成，不落话柄的最好。

厨房里肉和菜都是王桂花提前处理好的，饭也焖在锅里了，只需要把菜炒好。

陈晓北看了又看，实在没有什么能打下手的，陈晓蕊也发现了，随便扯了个理由把他打发出去，“哥，柴火不够了，你出去抽点草垛回来。”

秋天累草垛本来就堆的扎实，这会要抽出来可不容易，总是要花点时间的。

陈晓北一出去，陈晓蕊感觉空气都多了些甜丝丝的味道，从柜子里拿出油碗和调料，终于和时海山说了第一句话：“我要炒菜了，要是觉得呛，你可要躲着点。”

没说出口的是，你躲也躲不掉的！

后来陈晓蕊深深的反思自己，绝对是被侄孙女带坏了，自己怎么能一点都没有1973年女孩子乖巧、善解人意、贤惠的样子！

“我叫时海山，人民解放军陆军xx旅xx部队副营职，今年25岁。”

陈晓蕊这时候还有心情想，好像这个场合不太对啊！她这会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时海山站在灶台前面，头上甚至还沾着一小片引火用的枯树叶。

“解放军同志好呀！”陈晓蕊回了一个笑容，“我是陈晓蕊，下个月就满十七啦，嗯……刚才出去砍柴的那个是我哥。”

“我回去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这绝对是时海山这辈子问的最真挚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其实这个问题上辈子陈晓蕊就跟想问，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我，不知道。”时海山也是第一次经历对感情失去控制，想要郑重介绍自己，想要和她写信，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野外遇狼都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人，那一刻甚至有一丝害怕被拒绝。

“那你知道的时候，记得告诉我。”陈晓蕊动手给锅底擦猪油，“不跟你说了，我得炒菜了。”

陈晓北抱着麦秆回来的时候，陈晓蕊刚把腊肉下进锅里，一瞬间肉香四溢。

完全错过名场面的陈晓北努力找话题和时海山说话，就怕冷场太尴尬，等到几盘菜都上桌，陈正确拿出白酒的时候，陈晓北心里已经默认这两人是成不了了，尴尬就尴尬吧，反正现在换他爹在前边冲锋陷阵了。

时家和陈家都是吃辣的，王迎春却是吃不了太辣的，陈晓蕊做有肉的菜都特意没放辣椒，其他素菜也不是重辣，略微有点辣味而已。后面的两家往来，少不得要通过媒人的，陈晓蕊心里也希望王迎春能吃好喝好。

送人出门的时候，陈晓蕊才突然想起来，好像忘记给时海山写信地址了，趁着时海山看自己，无声的说了一句“姜城县中学”。

时海山也无声的回来一个字“好”。

晚上陈家人聚在一起复盘之前，陈晓蕊模模糊糊的想起，上辈子，她态度不好，相看也拒不配合，连时海山长什么样都没注意，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写信地址，去了学校还是收到了他的信。

时海山的娘也是大方的性子，参加扫盲班的时候给自己起名叫冯云，整个人看起来一团和气。

王桂花私下里也打听了许多，冯云是川省人，早些年逃难来的姜城县。她爹一看这人人都能吃饱饭，就把她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就嫁给了当兵的时成河，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阿蕊，你这刘海没剪齐吧？”陈晓北自己没留过刘海，可是见过啊！

本来有些小紧张的陈晓蕊，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这样好看啊，你要是不信，我给你也剪成这样。”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六，县里的中学隔天也要开学，王桂花在厨房里收拾给陈晓蕊带去学校的粮食。

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的陈晓北被陈正确塞了一把扫帚，太阳早就出来啦，谁看都是个好天气，很适合打扫院子整理柴火堆。

不到中午，王迎春就跟时家人一块过来了，时海山一进门就从陈家父子身上感受到一丝变扭，言语都很欢迎，但就是还有一丝丝抗拒和不满。

王桂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招待时家人的时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在屋里收拾自己呢。”

“啧，不会还没起吧？”陈晓北是真的觉得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