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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2 章 帝王之身(二更)

  • 作者:小宴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7-21 18:17:50
  • 字数:6898字

宗朔离船则会改头换面,挑身侍卫的常服穿,带着少量人马以补给的名义下船去。

因此,知道他去向的人并没有几个。宗朔怕谢小盈担心,虽然会时时交个底,告知她自己离船办事,但依然不会让谢小盈知道他具体的去处。

宗朔三五不时传召沿途各州县的长官登船觐见,或悄然溜下船去,暗中造访当地州县。有时宗朔在外面逗留三两日都不回船上,待料理完政务,再快马加鞭赶上水路进度,返回御舟。

这样往返奔波,龙舟御队看着虽光鲜亮丽,宗朔却不知不觉累得整个人都精瘦下来。

御船队伍首尾相接,绵延上百里。沿途两岸骑兵护卫,随船南下。

有贵妃在船上,人人都会以为他携美出游,无心政治。

舟行已有月余,白天外面酷暑难耐,好在夜里船上水风清凉,四下敞着窗,流风拂动,能缓解人的躁意。弦月如钩,照在河面上银光粼粼,两个孩子都已睡了,宗朔与谢小盈便临窗而坐,吹着风说话,免得扰了隔壁的孩子。

宗朔自己换了寝衣,转身接过巾子擦脸,他从前觉得谢小盈是被家里娇惯养大的,不会服侍人,所以每每看他更衣洗沐,从不上来搭手。两人相处时日久了,宗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小盈原本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如今谢小盈虽封至贵妃,最该养尊处优,万人之上,她却偏偏开始做这些零碎的小活计,照顾起他来了。

宗朔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谢小盈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谢小盈倒也不嫌热,就这么靠着宗朔,两人十指相扣,安静地坐了一会。

宗朔悄声同谢小盈解释:“朕若是大张旗鼓地行陆路,想看到的东西,也早就被人遮掩没了。唯有这样,人人都以为朕在龙船上享乐宴游,地方官不设防,朕才能瞧个清楚明白,看看这些年过去,各地吏治究竟如何。朕的去向干系甚大,因此朕也不好独独告诉你。倘或真出了什么事,你卷进来,说不清楚,对你和孩子都没有好处。你不要怪朕。”

她只叹气,转了个身,轻轻摸了一下宗朔益发明显的颌线,心里生出些奇异的感觉,这个人……是皇帝呀。

从前她看他,专横、凶狠,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冷漠且自负,所谓的爱意,无非是居高位者的一种施舍。她看他,像看某种权柄与压迫的符号,是自由的对立面,是内宫之中所有关于危险的具象化身。

可她很少会透过这个人,看到他帝王之身,同样也承载着国运与民生。

他笑着伸手,倒也不计较旧事,只是珍惜。他将谢小盈拉进自己怀里,按着人坐下,“朕没那么累,是见了盈盈,朕放松下来了而已。”

谢小盈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摇出去。她知道宗朔这是担心了,于是拐了个话题,聊起家常来,“没有,我好得很呢。唯有你女儿实在不好管,她已经过了在船上的新鲜劲儿,这些日子每天都闹着要下船,哄她实在不易,我烦得慌。”

宗朔没想到是无忧的事,一下子松口气,嘴角扬起来,“那真是辛苦你了,小孩子没定性,坐不住船也是难免的。你叫她再忍忍,这一路来,朕实在事多,分不出身来陪你们。待到回程路上,朕定带你们也下船多走走,叫无忧开开眼界。再过不了几日就到扬州了,等住进行宫里,朕让常路安排你带着公主皇子回家去省亲,到时候你们想怎么玩怎么玩,定不会有人来拘束。”

一听说能回家,还能游玩,谢小盈自己的眼神都亮了,“陛下一言九鼎,我可记住了!”

宗朔含笑吻她的指尖,将人继续往怀里按。

谢小盈虽半推半就,却仍提醒他:“船舱不隔音呢,两个孩子都在……等我明日到你船上去嘛。”

……

走水路本是为了快,但因着宗朔沿途办了不少旁的事,真正抵达扬州的时候已是六月。

扬州的伏天与延京城相差无几,聒噪的蝉鸣与刺目的灼热,伴着静街的锣鼓声,笼罩着一整座温柔的城池。

率领当地与附近若干州官员接驾的乃是扬州刺史昌南伯,亦是杜充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谢小盈远远看到了昌南伯夫人的身影,她二人在年节大宴里见过不少次,凭着杜充容的引荐,虽谈不上十分熟悉,但起码认得脸了。昌南伯夫人率各家有诰命的官夫人上前来拜,口称参见贵妃,谢小盈示意尚仪局随扈的女官上前将人扶起,又与当地官夫人们一一认识了一番。

谢小盈身为贵妃,自是不必太费心应酬。当地官绅都清楚贵妃的出身,知晓她的父兄乃是富甲一方的谢家,多多少少都收受过好处,因此十分给面子。原先谢家为女儿说亲时,这些官夫人里有辈分长的,还颇有些看不上谢家这个独女。而今见谢小盈凭圣宠与子嗣封了贵妃,旧有的那些印象早已湮灭一空,取而代之的则是被她周身的华贵与气派所震慑,于是待她颇尊敬亲络,不敢有半分逾越。

交际不过片倾,谢小盈领着孩子们踏上肩舆,起驾先往行宫去了。

为了迎接皇帝,昌南伯特地将七年前宗朔下榻过的官邸彻底改建成了行宫,其中资费,当然是谢家不假他人地掏了腰包。

成元九年,谢小盈病愈后宗朔便动了带她南巡回家省亲的念头,因此皇帝早已看过行宫图纸。虽说是行宫,但宗朔不愿闲置太多土地浪费在他自己身上,并没让昌南伯扩建太多,整体规制仍是个略多几进、加以高墙围筑的宅院而已。他特地辟出了离正院最近、景致深幽的竹苑留给谢小盈。谢家费尽心机将这一处修得极近舒适,上好的木料与湖石,积年的古木移栽,穿廊亭台、曲院风荷,无不精巧典雅。

院子上面悬了匾,书以“皎皎居”。

那字十分熟悉,谢小盈盯着观察半晌,竟从这三个字里咂摸出了点肉麻的意思。

转念,她认了出来,这不是宗朔的御笔吗?

无忧撒开乳母的手,要往院子里钻,谢小盈听见孩子的动静才回神,抬脚迈进去。她一边让宫人赶紧安顿东西,一边任由无忧挑选自己想住的房间。

宗珩倒是乖乖地窝在乳母臂怀里,不挣扎也不闹,谢小盈顾着他年纪小,选了离堂屋最近的一间阁子给他及乳母。

忙乱一整日,傍晚宗朔回来,众人才将将把屋子都收拾妥当,能供皇帝与贵妃安置了。

谢小盈一见他,便憋不住问:“陛下,外头那个皎皎居是你写的?什么意思呀?”

“夸你的,看不出来吗?”宗朔含笑解答,“朕的盈盈,如月之皎皎,高洁清冷。”

果然。

除了宗朔,再没人能编出这么肉麻的词来为馆阁取名了。

但谢小盈又有些纳闷,“陛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与月亮有关?”

“朕信里特地问过你父亲,你六月十三的生辰,不正是月将满未满之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你父说小盈正好,实在是个有禅意的名字。”宗朔一边感慨,一边忽地想起来,“朕险些忙忘了,你生辰不是快到了。”

谢小盈眨眨眼,顺势问道:“是呀,那……陛下,我能不能回谢家去庆一回生辰啊?”

她其实早就想同宗朔商量了,难得回一趟扬州,实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了,谢小盈很想带着一女一儿,回到谢家过一回生辰,谢家待她亲厚,自打她入宫便襄助颇多。母亲千里迢迢入京陪产,贴补的金银就不必说了,后面还让谢家二郎举家赴京,以备她的不时之需。

谢小盈能为家里主动做的事并不多,她不了解生意,更不通朝政,也并不想陷入无穷的算计里。

既不能在利益上有所给予,情感上她希望自己能以女儿的身份,替已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原本的谢小盈,对着谢家夫妇尽一尽孝。

谢小盈难得提要求,再加之宗朔本就准备叫她回谢家去看一回,时间赶得巧,他便大手一挥道:“该回去的,朕这次带你来扬州,为的就是叫你回家看看。你想家一定想得紧了,朕这就下旨给谢家,准他们在家中设宴,为你庆寿。”

他反过来打量谢小盈的神情,试图摸清楚她的思路。女人若有所思地仰着头,似是看着他,又似在发呆。

宗朔琢磨半晌,索性直接问道:“怎么?你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还是听了什么不好的风声,心里不畅快了?”

谢小盈眼神晶亮亮地观察着宗朔,忽然间,觉得自己像看一个陌生人。

宗朔被谢小盈认真打探的视线弄得有些别扭,他忍不住想,她是疑他的话吗?觉得他到外头去寻花问柳了?他下意识又自辩:“……朕去外头,当真是办正事,没做别的。”

小宴/文

谢小盈笑了。

“我知道呀!我只是在想……”女人的声音微弱了下去,“你是皇帝啊。”

宗朔被她这句没头没尾的喟句弄得愈发摸不着头脑,是啊,他是皇帝,他又不是才登基,更不是与谢小盈初相逢,怎还至于发出这样的感叹来?

他夜里转到谢小盈的船上去看望她们母子三个,谢小盈见他满面疲色,禁不住有些感慨:“原以为你是贪图水路舒服才要坐船,既每天都得上岸,咱们何不索性走陆路?还省得你往返折腾,回头再累坏了。”

谢小盈一边抱怨,一边用冷水绞了手巾,递给宗朔擦满额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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