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请大家来吃的是散伙饭！兄弟我被肯耐公司炒鱿鱼了！”狡猾哥见王十一自罚三杯后，举起酒杯说道。

“蒋老板，话别说得那么伤感，我看你也不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人，出来开公司吧，我给你下订单!”唐老鸭将手里的酒饮完后说道。

“王十一，你怎么搞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啊！”狡猾哥在电话里大声喊道。

“老同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王十一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高举着战斗机手机回答道。

那天中午，吃过海鲜，王十一顺道又拜访了一个客户，回到羊台山脚下的应人石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狡猾哥催他吃饭的电话也已经打过两遍了。

“对不起，我今天迟到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王十一坐下来后，一连喝了三小杯白酒，喝完后，将瓷白色的小杯朝下一倒，竟没有半滴残酒。

肯耐公司的销售人员出差不要打下班卡的，王十一径直将轿车开到了川西小酒馆，老远就看见了狡猾哥的那辆白色丰田车，在夕阳的余晖里分外刺眼。

停好了轿车，快步走进酒馆里，让他惊讶的是，狡猾哥竟然将泰柯公司的采购经理唐老鸭和品质经理牛盾盾也请了过来。

“感谢唐兄这么多年的照顾！”狡猾哥喝完那杯酒后感慨道。

“牛经理，唐经理，幸会幸会！”王十一拱手说道。

“不错，听说你在肯耐公司干得不错！”唐老鸭老远就伸出了热情的大手。

“合作愉快！”两人又碰了一杯。

“我是被贝尔纳公司坑了，被任何公司坑了，我都能接受，唯独被贝尔纳公司坑了，我心有不甘！”为了贝尔纳公司的订单，狡猾哥付出真是太大了，同居四年的女友，就是因为这个客户跟他分手的。

叶子那个骚货，也有今天！

“王十一，你现在成了大忙人了啊！”牛盾盾大声喊道。

狡猾哥知道他在说回扣的事情，转过头对王十一说道：“泰柯公司订单的单价不错，这都是唐经理努力的结果，为我们争取了一个好的报价，为了感谢他，公司同意支付给他一个点的服务费，每个月财务部会以奖金的名义打到我的银行卡里，我再亲手转给唐经理的，王十一，以后麻烦你要帮我代劳了！”

天啊，这不是商业贿赂吗？

王十一进厂的时候，就学过美国总部发过来的“反商业贿赂条款”，没有想到公司里的业务部，财务部竟然一直在暗地里给客人行贿！

高阳一定知道！业务员的每一笔奖金，他都要签字的。

王十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后怕。

他再看了一眼唐老鸭，一副油光满面的样子，难怪两年前他就在深圳买房了，也买了豪车，他知道采购经理的工资其实并不高，原来是向供应商索贿了。

恶心，真是恶心！

“狡猾哥，我手头的客户都服务不过来了，泰柯公司的订单，我没有时间跟，再说我是从泰柯出来的，接这个订单，人家会说三道四！”王十一的话滴水不漏。

“蒋老板，我们习惯了跟你合作，我的意思是你注册一个贸易公司，自立门户，我们挺你，还是给你下订单！”唐老鸭说道。

“也好，也好！”狡猾哥点了点头。

不谈订单的事情，王十一感动浑身轻松，端起酒杯，对着牛盾盾说道：“老领导，我敬你一杯酒！”

“干杯！”牛盾盾说完，二人都一饮而尽了。

“王十一，你当初出来闯的时候，我真的是无法理解，在我们品质部你干得好好的，偏要出来跑销售，现在我算是理解了，你真是一个人才！”牛盾盾感叹道。

“人才？高中毕业也算人才吗？我只不过是搭乘上了深圳这趟高速列车而已！”王十一笑着说道。

“你走了之后，我们把陈大卫经理没有完成的工作完成了！”牛盾盾自豪地说道。

“你是说质量体系梳理的问题吗？”王十一问道。

“是的，你知道打伤陈经理的凶手是谁吗？”牛盾盾抿了一口酒问道。

“凶手？”不是说是唐老鸭吗？王十一看了一眼唐老鸭，只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茫然地摇了摇头。

“仓库主管林晓华！”牛盾盾淡淡地说道。“是他？”王十一很是诧异。

“林晓华辞职走的时候说的！”牛盾盾说道。

“没有了绊脚石，你们推行起来应该很轻松吧？”王十一抿了一口酒问道。

“是的。”牛盾盾点了点头。

那天喝完散伙酒，狡猾哥走出了川西小酒馆，外面已经天黑了，街道上霓虹灯闪烁着，深圳的夜依旧是那么的精彩。

少年朝着三人打了一个拱手：“后会有期！”

“蒋老板，记得把你的贸易公司注册了！”唐老鸭握住狡猾哥的手说道。

“一定，一定！”狡猾哥点了点头。

“牛经理，产品质量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狡猾哥转过身子，拍了一下牛盾盾的肩膀说道。

“蒋老板，一点小忙，不足挂齿！”牛盾盾淡然一笑。

见王十一神色有点伤感，狡猾哥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老同学，你在这边干得不错，好好干下去，深圳适合你发展！”

“狡猾哥，你把我带到深圳来，自己却跑了？你这个人真坏！”王十一握着拳头，轻轻地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

“我回去养山羊去了，从小我就喜欢在舂山养羊，过年回老家，我们再宰羊喝酒！”狡猾哥说完，甩了甩一头茂盛的头发，这一刻，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地意气风发。

挥一挥手，他就迅速钻进了那辆二手轿车，狠狠地摁了一下喇叭，义无反顾地开了出去，踏上了回家的路。

送别了狡猾哥，唐老鸭和牛盾盾肩并肩地朝着前方走去，不远处有一家沐足阁，里面透出丝丝缕缕红色的光芒，一个年轻的女子扭着滚圆的屁股，朝他们挥了挥手，两个经理一转身就走了进去，身子飘荡得跟两个幽灵一般。

川西小酒馆后面是一片农民房，王十一静静地站着，目送着那辆车的远去，看着它消逝在深圳二零零七年正月的天空。

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静静地点燃了其中一只，靠着农民房的墙壁，悠悠地抽了起来，不断地吐着烟圈，看着烟圈变得越来越大，变得渐渐虚无。

他抽烟的姿势看起来很酷，好几个路人不时回头张望。

送走了好哥们狡猾哥，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从王十一的内心深处奔涌而出。

那个夜晚，他漫无目的的穿过农民房那些熟悉的巷道，头发整理得诡异的年轻打工仔和面容憔悴的上了年纪的谋生者，用他们的语言和动作，将异乡的天空，弄得分外的热闹。

喝啤酒的欢叫声，划拳的喧闹声，重金属音乐声，男女的戏谑声，毫无遮拦地从那些出租屋的小巷子里传了出来。

浓妆艳抹，身材臃肿的中老年妇女，幽灵一般活动在最黑暗的角落，她们嘴上叼着香烟，一明一灭的，要将那农民房角落里的黑色之裳烧毁。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王十一忽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用手紧紧地拢在胸前。

不远处，羊台山巍峨地耸立着，跟故乡舂山一般。

“出了这种事，我呆不下去了。唐经理，今后你的订单就下给王十一，我的所有订单，都委托给了我的这位老同学！你别小看他，他现在可是肯耐公司的销售冠军！”干完杯后，狡猾哥对唐老鸭说道。

“我怎么会小瞧王十一呢？他可是我们肯耐公司的羽毛球冠军，韩胜利厂长都很喜欢他的，只是订单事情不是儿戏......”唐老鸭面有难色,抬起头看了一眼狡猾哥，顿了顿继续说道，“订单的事，我只认你蒋老板！”

自从莫陌离开之后，狡猾哥很快就冷淡了叶子经理，逢场作戏的事情，他再也不干了，冷淡了叶子之后，他的订单份额直线下降，即便是份额占比已经不多了，但是公司的经济损失依然很大。

“这完全是一个意外！”唐老鸭拍了一下狡猾哥的肩膀说道，贝尔纳公司倒闭的消息早就在业界传开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潮州海鲜城的螃蟹远比川西小酒馆的夫妻肺片美味。

“这对我打击实在太大了。”狡猾哥独自喝了一大口酒说道。

“老同学，你别这么颓废，你想想我两千年跟你出来打工，一个工厂也不要我，害得我去了五金厂做了打磨工，灰色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王十一说完，夹了一块夫妻肺片送到了嘴里。

“我今天下午已经把房子退租了，所有的行李都在我的车上，跟你们喝完酒，我晚上就走，回老家放羊去。”狡猾哥有点伤感。“蒋老板，你真的不在深圳干了？你就这么走了，也要为我们这帮兄弟考虑考虑啊！”唐老鸭十分惊讶。

“老规矩，来了你自罚三杯！”狡猾哥不客气地说道。

“三杯就三杯！”王十一回答得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