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长满青苔，旋转而下，洞内极大，只是被巨树遮挡了光亮，又潮又暗，时不时还有滴水声传来。

顺着石阶转了几圈，便要到洞底，那棵巨树根便扎于山石之中，洞内一处池水，便皆为岩石，好似还有些石桌，昏暗之下，破败难辨。

苍月只立于山顶望着那被巨树所盘，所剩不大的洞口出神。

艮女立于她身侧，转眸瞧着她，不打扰也不移开视线。

树荫斑驳，三人同时看去，原来那盘山巨树是从山顶洞中长出来的，想来此树也是受此地灵气滋养，竟有铺山之势。

石阶大半皆被巨树覆盖，只容一人行走，艮女留了个心眼，行于当中，身前是苍月，身后是季永夜。

“艮女，你留在此处等我们一会吧。”苍月转眸，轻声与艮女说道。

艮女眼眸几变，瞧了瞧苍月那毫无表情的脸，又瞧了瞧身后季永夜，面带不悦，“你师徒二人诓我该如何？”

洞内阴风阵阵，细微回荡着三人脚步声。

艮女红眸流转，略带着几分委屈道:“仙月，难道我上你的当还少吗？你们师徒二人逃了，我又上哪去寻尊上魂魄！若想我离开便先将尊上魂魄还我。”

“唉……”苍月长叹一声，拢了拢衣裙道:“那你便一起下去吧。”说罢一人当先，顺着山缝中那狭小石阶而下。

“魔尊桑罗那里并无凝魂草……”一阵安静之中，苍月忽得开口说道。

季永夜闻言一愣，抬眸瞧着苍月身影，他知道苍月没有骗他。明明该失望的自己，不知为何又有一丝欣喜。

季永夜抿唇一言不发。

他此番倒是小心翼翼起来，苍月摇头笑道:“你也瞧见了，此地只有这一处洞口，我们又跑不了。”

望着那漆黑的树干，季永夜不知此处有何特别之处，要被穹昆派设为禁地？难道说因着这棵树吗？

“旁人也许不识此树，难道说大天魔也不识得？”衣裙缓动，苍月转过身来望向艮女。

被那双惊艳眼眸望来，艮女心头一跳，一股不好感觉袭上心头。

越过苍月望向她身后那棵巨树，树干黝黑……这棵树是……

“莮木！”不等艮女多做反应，苍月出声说道。

莮木本是一种萱草，极难长成为树，眼前这株莮木铺山之高，艮女一时间也未认出，此时心头猛跳，心道不好，红衣翻飞，直直望进苍月双眸之中……

此时才想逃，早便晚了。

更令艮女惊骇的是苍月双眸缓缓转为红色……

“……你……”

艮女还未问出心中疑虑，便听苍月喃喃念道:“莮木有枝……”

苍月身后刮起一阵旋风，阵阵魔气冲体而出，巨大莮木晃动，好似受召一般，满树枝叶包裹住洞口，枝叶散发出淡淡幽香，这幽香极淡，从苍月领着他二人一路步行上山起，便早吸入他二人身内，此时再想逃早便晚了！

艮女眼前一黑，只觉身如浮萍随风而飘，陷入无声黑暗之中，脑中不停浮想着往事，……原来……原来……仙月她是魔……

比之艮女的挣扎，季永夜毫无反抗，好似无论怎样的审判他都愿意承受。

看着他二人被莮木枝吸入，苍月方抬头望了望枝叶，伸手抚了抚千沟万壑的树皮，身形一晃踏入莮木之中。

天地一片黑暗，黑暗之中不停旋转，忽得一阵光亮照来，苍月伸手挡了挡方望向前方……

“父君！父君！你再抱抱我嘛……”一男童举着小手要爹抱抱自己。

可他的父君却未理他，只望向从一旁走来的的女子，那女子红眸闪动，映着夫君身影满是深情。

夫妻二人眼中尽是对方容颜，挽手而行。

小艮女便被人无视了存在，只得亦步亦趋跟于爹娘身后，撅着小嘴……

天空飘起小雪，街市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三人身影淹没于街市，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家三口虽一身华服，却个个红眸。

苍月跟于那三人身后，瞧着小艮女舔着糖葫芦，吃得满手的糖，心中暗暗寻思着，原来他有个美好的童年。

艮女的童年是幸福的，有爹娘的宠爱，桑罗的偏爱，如个生于糖罐中的孩子，不知愁是何滋味。

若说有人对他稍有苛责……也唯有桑罗了……

远远的桑罗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瞧着小艮女修炼功法，虽眼中赞叹，却口不对心说道:“你本就生来大天魔，自该比旁人更加精进才是，有什么可自傲的？”

小艮女满头大汗，原以为会被夸赞一番，却不想又是当头一盆冷水，垂头揪着衣襟嘟着小嘴。

桑罗半蹲下身来瞧着他，“怎么？这便不高兴了？与你娘一个样子，迟早要被人骗了早早成亲的！”

小艮女憋了满脸通红，抬起小脸有气无力争道:“我娘不是被骗的！我也不会被人骗的！”

桑罗闻言挑了挑眉毛，呵呵笑道:“呦呦？这话与你娘当初说的一样！……给本尊去面壁思过去。”

苍月顿住脚步，侧眸瞧了瞧立于洞中那巨大树根，长长吸气道:“知道为何穹昆派又唤作穹昆幻境吗？”

见他二人匀不作声，苍月侧眸瞧去，艮女转动红眸答道:“我二人被结界压于地下千年又哪里能知晓？千年前这里可是万人景仰的穹昆派啊！”

苍月背对着他，久久不闻他言，便缓缓转过身去，“是不信？还是失望？”

她问得极淡，眼眸却深深望进季永夜眼中，带着几分心寒。

一束束阳光穿过头顶巨树照下。

季永夜心头一颤，好似极对她不起，心中惭愧，磨唇答道:“……从未有一丝怀疑……”话未说完，却见苍月一步踏来，沉声问道:“从未怀疑我？还是从未怀疑过仙月？”

望着她的逼近，季永夜心中一紧，向后退去。

季永夜的慌乱，苍月的步步紧逼，尽数落于艮女眼中，轻声咳了咳，艮女沉声道:“刚刚不让我跟下来，便是因着你师徒光天化日欲行此举吗？”

一缕清风抚来，带着草木清香，吹乱苍月脸旁碎发。

苍月伸手拢了拢，余光瞧到季永夜安静立于身后一步之遥，心中几番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