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慎。”柳和宁先开口喊杨昭。

“你恨朕吗？”杨昭问道。

“她去赌坊赌钱，赢了吗？”杨昭好奇的问道。

“王太后赢多输少，她也不贪心，每次赢得都不多，出门就赏给路边的乞丐。”

杨昭听着那些人说着叶闺臣的生活,以及那些放在过往叶闺臣绝对不会做的离经叛道的事情，可杨昭听来,竟觉得有趣得近。杨昭甚至也怀念起自己还是秦王世子时日子，不是皇帝，却也过着自在逍遥的日子。原以为自己当了皇帝之后,全是得到，如今才发现，也有失去。

杨昭看着和五年前刚入宫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柳和宁，想起了当年初见她的是惊艳。一直日后一直念念不忘，最后如愿以正妻之礼娶她入宫，看着和五年前没有变化的柳和宁，有种回到了五年前一般，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左拥右抱了天下最美的两个女子，正是得意时。

再经过两次大病,哪怕是病愈，但是还是伤了他的元气。哪怕他已经在女色有所节制,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因为作为皇帝，日理万机,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基本都出于过度疲劳的状态。

在叶闺臣被贬东海后的未来三年里，朝廷也并不太平，先是关中大旱，随后又闹起了蝗灾，好不容易关中平稳了下来，次年江南又闹起了水灾，水灾刚平。让杨昭刚得以喘息，那边事情又起，让他一刻都不得停歇。

“当初是我不对在先，但我不后悔。”柳和宁摇头回答道，花朝是君慎的妻，自己却主动撩拨花朝，是她先负君慎的。但是为花朝负君慎，就算错，她也愿意。

这一日，身心疲乏的杨昭，不知不觉来到中宫。这是三年来，他来中宫都是为了杨睿，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柳和宁。除了柳和宁作为皇后必须出现的场合外，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柳和宁。

柳和宁看到杨昭出现在自己长倾殿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不过她更惊讶于杨昭气色的不大好，未老先衰。

“你知道，我不爱听。”杨昭微微皱眉。

“你也知道，我不爱撒谎。”柳和宁笑着说道。君慎怕是孤独了，不然也不会来找自己说话，当皇帝大概是真的累，君慎眼底掩不住疲色。

“可你还是和叶闺臣一起骗了我。”杨昭说道。

这年，杨昭三十五岁，为帝正好满十载，他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十年战战兢兢的帝王生涯，让他的身体和精神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

“你不在她身边，她会过得好吗？”杨昭又问道。

柳和宁闻言，愣了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原本自在坦然的脸上，有了慌乱，她从来不敢去想，如果万一花朝过得不好该怎么办？柳和宁心忧起了叶闺臣，虽然她觉得自己了解花朝，花朝的性情必定会善待自己，可万一呢？柳和宁沉不住这个万一。

杨昭看着柳和宁脸上的慌乱，突然觉得舒畅了许多，这才是凡夫俗子应有的样子。

“她过得不好吗？”柳和宁忧心的问杨昭。

杨昭当然不会告诉柳和宁关于叶闺臣的现状，他终究是做不到柳和宁那么豁达，见不得不得这两人，都一副过得还算不错的样子。

杨昭不回答，给柳和宁添堵完之后，他觉得自己心情轻快了不少，疲劳也消了一些。于是他不再理柳和宁，转身去杨睿的宫殿，看他的太子。前些时日，大臣主动提出立太子，杨昭顺水推舟，就把自己的长子封为了太子。

柳和宁在杨昭离开之后，叹了一口起，君慎分明是特意来给自己添堵，虽然觉得花朝过的不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柳和宁心情还是难免忐忑，就怕有那个万一！

见过柳和宁没多久，杨昭又大病了一场，可这一次杨昭明显有预感自己是过不去了。于是安排了身后事，他任命了四个顾命大臣，辅助幼帝。其中一位，便是鱼长平的亲爹，鱼永升。

杨昭熬过了冬天，却死在春天。

柳和宁在知道杨昭死后，既有难过，也有欢喜。她以为只要君慎一死，如今的自己贵为新帝的嫡母，自然就成为了皇太后，已经算是朝廷名义上身份最高的人。柳和宁心想只要她下一道旨意，就能把花朝从东海郡调回来。

可她出了太后懿旨之后，却被四位顾命大臣驳了回去，说先帝有诏令，非新帝夭折，东海王以及东海王太后不得入京。任何人也不得擅自把东海王和东海王太后调入京城，特别是皇太后。

柳和宁没想到君慎到死也不愿意让自己和花朝在一起。目前，她想到了两个办法，一个是自己诈死出宫去找花朝，另一个是借着自己是皇太后的身份，把四位顾命大臣全斗倒后再把花朝调回来。

柳和宁是倾向第一种，诈死离宫，本来她就不喜欢呆在皇宫，出了宫更自在。

鱼长平显然猜到了柳和宁的想法，但是鱼长平却不想柳和宁出宫。新帝年幼，四个顾命大臣，她爹是没问题，但是难保别人没有异心。鱼长平断然不想让柳和宁出宫，柳和宁必须留下稳定朝局，这毕竟是草包的亲生儿子。鱼长平希望柳和宁甚至叶闺臣回来摄政，因为更有利于日后权力平稳的过度到草包亲儿子手中。如果叶闺臣想扶持杨泰登基，亦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让草包母子安好便可，帝位给谁都一样。毕竟只要柳和宁还留在宫中，叶闺臣就会愿意回来。

鱼长平便让张晴雨带着三岁的杨睿，一起求柳和宁不要离宫，包括鱼长平自己，一起挽留柳和宁。

鱼长平的分析，柳和宁也都懂，但是她也有私心，倾向去相信君慎挑的四个顾命大臣都是靠得住。可如今看着跪在地上求自己不要离宫的鱼长平，张晴雨，还有杨睿，柳和宁又陷入了犹豫，她这三年养着杨睿，多少也有些母子情谊感情，晴雨这三年又一直陪自己解闷，自己确实不该抛下他们母子不管。如果鱼长平身体好，自己离开也放心，可长平身体确实也让人不放心。

“如果我留下的话，就要斗倒四个顾命大臣！”柳和宁觉得难倒不是非常难，就是太耗时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花朝了。

“我相信你娘娘的聪慧不需要太多时日，而且长平也愿意辅助娘娘，助娘娘早日调回东宫娘娘。”鱼长平极力劝说道。

“母后！”还小小一个，白胖的杨睿也抱着柳和宁的腿喊道。

“娘娘，皇上都死了，东宫娘娘一回来，什么都东宫娘娘说了算，我觉得东宫娘娘在东海太屈才了……”张晴雨也极力劝说道，长平说如果不把权力集中到可以信任的人身上，这对她和这小子是非常不利的，她不太懂这些，只知道她也不想柳和宁离宫，毕竟柳和宁是宫里，她最好的朋友了。

柳和宁终还是心软留下了。

远在东海的叶孟赶紧把杨昭驾崩的消息告诉叶闺臣。

“小姐，皇上终于驾崩！”叶孟兴奋极的说道，自从前段她终于把中宫的画像当观音图拜，日日许愿皇上早点驾崩，每想到才供上半年，皇上就真的驾崩了。

“所以呢？”叶闺臣似乎并不太意外的反问道。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谋划着回去了？”叶孟问道，其实她自小长在皇宫，她还是挺想回去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柳和宁在宫里啊！好几次小姐独自喝酒的时候，总会看着月亮发呆，她知道小姐那时候一定在想柳和宁。

“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着便好！”叶闺臣不咸不淡的说道。

“为何？”叶孟不解的问道，明明小姐只要想想办法，回去并不难。

“这次，总该让柳和宁为我做些什么！”叶闺臣猜到鱼长平绝对不会让柳和宁轻易离宫，不离宫，就得搬倒拦路石。

上次柳和宁不让自己搬走杨昭，那这次叶闺臣便不想自己动手搬了。反正，她在外的日子，逍遥快活着呢！

“想她，她却不在身边，不难过吗？”杨昭问道。

“她过得不好，我才会难过，如果她过得好，我会替她高兴。”柳和宁说道。

柳和宁知道杨昭说的是她和花朝私通的日子。

“那是唯一的一次例外，花朝担得起这份例外。”柳和宁说起花朝，难掩笑意，她还是很愿意和别人说起花朝，那是种甜蜜的感觉，哪怕她不在自己身边了。她想花朝定能过得安好，只要她安好，自己便开心。

叶闺臣去了东海郡,杨昭其实也并不完全放心，他其实一直有派人去监视叶闺臣，派去的人一直有反馈叶闺臣的行径。

杨昭愣愣看着柳和宁，柳和宁失去了叶闺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甚至有种自在的坦然，提到叶闺臣时，那笑意那么真诚。柳和宁这心态，寻常人大概怎么也做不到。

“你想她吗？”杨昭问道，他有些见不得柳和宁这份坦然。因为自己始终还会因为失去了叶闺臣而感到遗憾，她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

“自然是想，日日夜夜都在想。”柳和宁诚实回答道。

杨昭听完不禁笑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原只是不放心的监视，却成为他忙碌帝王生活中，难得有意思的听闻。他甚至在想，叶闺臣做的这些事,只有自己知道，似乎在某种意义上自己独占了与叶闺臣一般,当然只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