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唐小苔慢慢摊开掌心。

果然，小男孩毕竟还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玩心极重。他好奇地探头盯着唐小苔半拢的掌心看了看，又看了看。

当一群王家小厮把唐小苔按着头压到荷花塘边的时候，唐小苔犟着脖子对嚣张娃子招了招手。

“小少爷，你过来。给你看个新奇的玩意儿。”

果然狗都嫌。

唐小苔噙着冷笑，又对小男孩招了招手，“小少爷，再过来点，你就能瞧见了。”

唐小苔被压制在荷花塘边的淤泥地里，肩头还被小厮们牢牢按压住。浑身满是淤泥，狼狈极了。

小男孩见到唐小苔动弹不得，心中畅快地哈哈大笑，“你这样子，真像条狗。一条癞皮狗！”

冷不防。

唐小苔被一众人围着哄笑，脑中全是嗡嗡作响的张狂笑声。

就在众人畅快大笑的时候。

“哗啦啦啦啦啦啦——”

唐小苔一把勾住小男孩的裤腿，十分嚣张地将他一同扯下了荷花塘。

哼，屁孩一个，我这叫为社会除害。

他大笑，一群小厮不敢不笑。

想要拾回蹴鞠？

你自己去捡吧！

就在唐小苔扭头就要蛙泳走的时候，突然塘面上小男孩的惊叫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咕噜噜的气泡声。

“咕噜噜噜……”

唐小苔不想理他，岸上还有那么多小厮。

但气泡声越来越微弱，竟然有隐隐听不见的趋势。

唐小苔心中担忧，这才往后一捞。

但这一捞，竟然还没捞到人。

怎么回事？

人沉底没了？

唐小苔不禁担心起来，随着气泡的方向潜泳到荷塘底开始打捞，两手并用使劲掏。这一掏，不对劲。

“哗啦啦啦啦——”

唐小苔往下一摸，竟然发现人的头发丝，连忙抓起来，想将小少爷带着头发提起。

然而。

一只难以辨认的烂头盖骨被提了起来。

吓得唐小苔连忙惊叫一声将头盖骨甩掉，这一甩，倒是把荷塘底更多的碎骨带了起来。

满满一大团头发丝交缠缠绕，竟然铺了一大团！

直到唐小苔扯掉不知多少具头骨，才将翻着眼皮的小少爷从湿尸堆里扒拉上来。

“小少爷！小少爷！”唐小苔夹着小男孩往塘岸上游，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娃子，不会死了吧！

不过他被尸体头发纠缠那么久，就算没有呛水，应该也吓得不轻。

“哗啦啦啦——”

唐小苔将昏迷到翻白眼的小男孩拖上岸，头一件事便是扯开他的小衣襟，敞开瘦小的胸膛开始按压。

“哗！”

“哗！！”

“哗！！！”

溺水救人，要双手叩住溺水人的胸廓处用力挤压。

唐小苔按了半天，小男孩纹丝不动。

岸上小厮们尖叫成一团，好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惶恐惊慌极了。他们都不知是先顾溺水的小少爷好，还是先去看荷塘里这么多腐烂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唐小苔在众人尖叫声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救人要紧！何况这娃子也才五六岁，懂什么？

唐小苔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小男孩鼻孔，用力向患者口里吹气。

人工呼吸必须吹气要求快而深，直至患者胸部向下塌后，有气流从口鼻排除。

周围一片安静。

所有小厮都惊呆，看到眼睛全部发直。

从没有人想过，会有乡下女子做出如此大胆不合规矩的举动。这是当庭广众下……

唐小苔丝毫顾不上小厮们怎么看，一连堵住小男孩的嘴怼气了上回，按压了上回，小男孩这才给了反应。

“哇！”

一大口腥臭浑浊的污水从男孩嘴里喷出。

男孩像是魂魄回魂一般，吓得死死抱着唐小苔哇哇直哭，怎么都不撒手。

唐小苔被小男孩一抱，顿时有种虎子害怕半夜求安抚的感觉。

这孩子，再怎么嚣张跋扈，也才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需要人放在手心里疼爱的。他一个人天天和小厮们混在一起，也没有大人管他，也没人搭理他。他无聊不受人关注，只能用这样捣蛋蛮横的方式博得王家人的注意。

唐小苔被小男孩扑在怀中哇哇大哭，心也跟着软起来，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和之前大晚上安慰受惊的虎子一般。

“不哭不哭了，你最乖了。刚才在水底看到什么了，半天不出来？”

小男孩抽泣更狠了，他瓮声瓮气地憋住嘴，努力不让眼泪淌下来，“娘！我看见娘了！我看见娘了！”

奶声奶气的大喊声，和着满荷塘的尸骨秀发，更显得诡异万分。

唐小苔后背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这奶娃子，是王家二爷的孩子？王家那么多爷里，好像只有王家二爷一个人死了老婆，正在找填房。这王家二爷的媳妇怎么会死在自家荷塘里？

很快。

王家二爷匆匆赶来。

他冷峻地一瞥，立马眉头紧锁，命人将小少爷从唐小苔怀里扯出来。

但小少爷说什么也不够走，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熊抱住唐小苔，受惊到哭啼不止，任凭下人怎么哄都哄不了。

终于。

王家二爷失去耐心。

“啪——”

“啪啪！”

三下大耳刮子一抽，小少爷脸上高肿如猪头，两边脸颊肿起殷红的五指印。

凌厉的喝声，王家二爷眯眸冷冷训斥，“滚下来！”

唐小苔只觉得怀里男孩小小的身子一抖发颤，他边惊慌边手脚并用地爬下来，噤若寒蝉。

小男孩怕生生地还想往唐小苔怀里躲，却躲不过王家二爷的大巴掌。

“啪啪啪啪啪！”

又是结结实实的几顿大耳刮子。

王家下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恨不得缩小身子降低存在感。

唐小苔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镇定地慢慢道，“二爷，小孩不是这样教育的。你越打小孩越叛逆，越想要博人关注，就平时作妖地更凶。只有好好对小孩，给他关注给他爱护，他才会乖巧温顺。”

一番话，是现代教育理念。打小孩只会打出表面服帖，背地里更叛逆的孩子。只有好好说话，知道小孩要什么，才能养出大方端正的好娃。

难怪小男孩那么顽劣嚣张，有一个嚣张暴戾的老爹，孩子能好才是难得。

陡然。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小厮惊恐地瞪圆了眼，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唐小苔。

唐小苔也感受到头顶出离愤怒的目光，一抬头就对上王家二爷如同雄狮般的蛮横怒眼。

小男孩趁着二爷转移怒火，连忙缩回唐小苔怀里拱了拱，说什么都不出来，竟然还一口一句喊“娘亲”。

唐小苔一个还没及笄的年龄，被个五岁娃娃喊娘亲，也是无可奈何。但小男孩受惊极大，怎么都拖不出怀里。

荷塘边，气氛凝固到沉默。

唐小苔一边护住怀里的小男孩，一边顶着二爷极有威慑力的目光，抬头四目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

王家二爷深吸一口气，放缓语调，居高临下道，“叫什么。”

唐小苔顺从道，“唐春苔。”

王家二爷敛起眸中的锐利锋芒，望了眼荷塘里刨出的尸骨，叹了口气，“既然安笙欢喜你，你便留下来做他娘。”

唐小苔还没反应过来，王家二爷便用一锤定音的语调，吩咐下去，“修书一封，把这女子从唐家买下，今夜披上红盖头从侧门抬进来，走个流程。”

怀中，小男孩还在受惊啼哭，梦魇似的一口一句“娘亲”。

唐小苔:？？？

等等！

自己就来王家卖一趟卫生巾，怎么就变成王家二爷的媳妇了？自己才不要混在鱼龙混杂的王家，做荷塘里的冤死鬼！

然而。

不等唐小苔反抗，王家二爷大手一挥，命一众小厮修书去元山村送信。这么利落的执行力，倒是把唐小苔看傻了眼。

不愧是江南一大商贾王家。还是王家最牛掰的二爷，这雷厉风行的速度，真是比王家大奶奶还麻溜。

只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已婚妇女真的不想掺和啊！

很快。

王家大奶奶听到荷塘边的风信，连忙赶来了。

她带着一队侍女赶来，立马就瞧见了披着湿漉漉衣服蹲在岸边瑟瑟发抖的唐小苔，命人给唐小苔送去一件厚衣裳。

“怎么回事？”王家大奶奶目光凌厉，眼力刁毒，一眼就认出了打捞上岸的几具湿尸是二房病故的媳妇和屋里丫鬟。

荷塘里。

唐小苔一把攥住小男孩的后脖子，撒开手把他往荷塘池中央一踹，不再管他。

岸上，一众小厮吓到惊呆，和没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

“小少爷被一个奴才拉下水了！”

唐小苔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个小屁孩给撂倒。

“来人啊！快救小少爷啊！这女奴疯了！”

“小少爷要淹死了啊！来人啊，快救人！”

然而，一众小厮吼了半天，就是没一个人敢下冰凉的荷塘，全部揣着手围在塘边张望，表面功夫做得极足。

小男孩负着手，和小大人似的果然慢慢踱步到池边，想要看看唐小苔手里是什么玩物，但他嘴里依旧冷峻，“狗奴才！还不赶紧滚去水里给小爷把蹴鞠拾回来！你贱命一条，能有小爷的蹴鞠值钱？”

周围一众小厮看唐小苔的目光和小男孩如出一辙，都像是看一条可以随意使唤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