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据臣所知，那座山并无水脉，前些年国师大人曾让人挖掘过，没有挖出水。国师大人都找不到的水脉，难道一个孩子就能找到？依老臣看，公主是在胡闹，陛下太过娇宠，才会让一个孩子如此无法无天。”

这算什么弹劾？

宴平乐也不由抬头，看向李御史。

李御史正在捻着胡子沉思，忽然被人点名，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盯着自己，顿时眉头紧锁。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李御史，平时就数他弹劾那位小殿下最多，今天不说话，还真是奇怪的很。

霍炀又气又怒，隐忍道:“上泽院饮水不便，芽儿为王贵妃挖井，是孝道。”

“臣弹劾公主，仅仅为一株牡丹，就让侍卫千里之遥送去河北道，耗费银钱，兴师动众。”

“李大人，这不过是是小事，我们说的是赵家家主的事情。”有人忍不住开口。

群臣里属于赵家的拥趸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李御史会拿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说事。

霍炀闻言，心中一松，却听他又道:“陛下，臣弹劾公主，目无尊法，不敬长辈，在西山掘山，打扰宫中贵人休息。”

这老头果然讨厌他家孩子！

这些小事，与赵家家主的命比起来实在是太轻了。

“李老大人，我们说的是赵家家主的事情，与赵家家主比起来，那些小事不值一提。”

李御史放下捻着山羊胡的手，上前一步，站立笔直，抬手行礼。那浆洗得变色灰白的朱紫朝服衣角垂落在脚面上，原本算得上宽松的衣服，显得越发宽大起来。

李御史冷哼一声，大声道:“那姓赵的今年一百一十八，年纪那么大不知道注意，在自己家摔死，也能怪旁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平生第一次，觉得这老头的话如此动听，如仙乐！如战场上敌人溃败的哀嚎！

霍炀快意道:“吏部可听到了？”

吏部尚书姓赵，与主支关系不错，闻言两股战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这是毁了朝堂的半壁江山啊！”吏部尚书话刚出口，便发觉自己错了，竟慌忙中，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半壁江山？竖子也敢口出狂言。

霍炀冷笑，刚要开口，就见李御史再次上前一步。

“赵家是置孝道为不顾了？”

宴平乐诧异看向李御史，不明白为何他今日会对赵家人开炮，难不成陛下拿什么东西贿赂了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头？

什么东西，能让这老头屈服？怕是极为罕见的物么。

霍炀也纳闷今日的李老头怎么不与他对着干，竟是要釜底抽薪，借着赵家办丧守孝，将赵家暂时逐出朝堂。

拿孝道逼人，还真是御史台那些老头能干出来的事情。

“赵家若是不能自己处理好丧事，可选几个礼部的去帮忙，毕竟那位是个百岁老人，也是我朝福瑞。”

礼部侍郎出列道:“李老大人，赵家门生众多，那么多人丁忧，是不是不太好？恐会影响颇多。再者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丧事的事情我们礼部不好插手。”

“小祝大人不必忧心，我大盛人才济济，新科进士还有许多没有实职，更有许多年轻有为的官吏需升迁的，不怕无人可用。”李御史捻须微笑。

这是要架空赵家了。

可谁也不敢反驳他的话，这是一位清流，满朝文武都认的清流。谁敢反驳一句，怕是史书上都要被记一笔。

众人面面相觑，仔细品味李御史的话，惊觉赵家人退出朝堂后，竟能空出许多实职，大可以操作一番，为家中小辈谋一谋出路。

人心总是不齐的，一时间许多观望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

“李老大人说的极是。”

“对，李大人高见。”

“您说的极是。”

吏部尚书看着这群墙头草，差点气厥过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李老不死怎么也来掺和？！

眼看大势已去，今日来发难，反而讨不到半分好处，赵家人心中恨极了李御史。

李御史严肃道:“是要有礼。丧事是大事，孔夫子他老人家也是看重丧葬的，依老臣看，礼部实在是要派人去看着，至少学一学赵家传承千年的仁义礼智信。”

礼部侍郎忙道:“您说的极是。”

百官中除了赵家人表情阴沉，其他人脸上都隐隐透着几分喜色。

“李大人说的极是，来人传朕旨意，赵家家主赵长旭生前兢兢业业，为我大盛立下汗马功劳，为边关稳定，殚精竭虑，是一位可敬之人！特命礼部代为主持丧葬！”

此话一出，赵家人无一不是面如死灰。

他们死了家主，没了权势，就连丧事也要由礼部指手画脚。

这算什么道理？

“若是无事，便退朝，朕累了。”

李御史从来都是正光伟的形象，敢于抗争，敢于挑刺。

霍炀一直讨厌这人，今日突然发现老头竟也有几分可爱之处，管东管西喜欢拿自杀威胁谏言的老头子，还真是守礼固执得可爱。

“陛下！老臣以为公主不知百姓辛劳，耗费银钱只为送一株牡丹，任性妄为至极，需严加管教！”

此话一处，霍炀不怒反喜，他家孩子让人送还牡丹是耗费银钱，任性妄为，那赵家人年年耗费十万金，只为一株牡丹，又算什么？

赵家就该被唾沫星子喷死！

李御史:谁说我老不死？

他继续道:“赵家是传承千年，香火不断的大家族，赵家主子嗣后辈众多，需早做准备。”

霍炀死死盯着着下方形销骨立的老头。

似乎风一吹，就能高高扬起，化为土灰，归于天地间。与身旁户部尚书色泽鲜亮，且合身的朝服，对比鲜明。

“臣以为，赵家那位是喜丧，吏部应统计赵家需要丁忧的大小官吏。如有必要，可派人护送他们归乡。”

“李老大人，此事您怎么看？”兵部尚书发现李御史一直没说话，便出言提醒。

此话一出，大多数朝臣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

李御史声音沉静，丝毫没有被这些人的情绪影响。

他苦大仇深道:“陛下，老臣弹劾公主。”

霍炀看了眼桌上的折子，恨不得摔到这老头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