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自己要走的，是你自己选的，和别人有没有跪求你没有任何关系。”

小姑娘的话，近乎于冷血。

“你不是我师父。”

麦芽儿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从小挎包里掏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抹在头上。

陆放用力按了按麦芽儿头上的包，严肃道:“你要引以为戒。”

陆放低头，一张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出神色。

陆放摇头:“朝代更迭，局势混乱，凤仙县死伤过半，皆是外人所为。”

麦芽儿问:“这些人有见死不救吗？”

她道:“你其实不怪罪旁人，你只怨自己。”

“你恨他们？”

陆放彻底愣住，片刻后才道:“不恨，只是……如果我在，或许会不一样。”如果那时候他在凤仙县，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就不会家破人亡。

陆放不是一个会将错误归咎于他人的人，麦芽儿也不是。她以前是个剑修，秉承一往无前，行之不悔。

“少年怀才，总想要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其实你也没错。错的，是那些烧杀抢掠的人，错的是让时局动荡不安的人。”涂了药膏的脑门亮晶晶，反射着月光，小姑娘的一双眼比脑袋更亮，亮得惊人。

“你没错。错的……绝对不是凤仙县的任何一个人。弱者求存，强者图名，为圣人者谋太平。”

陆放微愣，他仍旧摇头:“有几人为救我兄长而死，母亲病重缠绵床榻，也不曾被人抛弃。”

“这是谁说的？”昔日年少轻狂，青年困顿的陆夫子，声音艰涩，目光灼灼。

“我师父说是旁人说的。”小姑娘有一双极亮的眼，真如点点萤火，好似要灼烧什么。

“你师父？”陆放气笑了，“你哪里来的什么师父？”

“就当是梦里的吧。”

麦芽儿唇角微勾，“既然陆夫子要带上凤仙百姓，那就要管教约束好他们。陈家庄不比清河县都是熟面孔，也不是凤仙县这样三不管的地方。”

“那是自然。”陆放被她打岔，反而伤心不起来。心中暗暗琢磨着那段话，总觉得有许多未尽之语，想要再问，小姑娘已经转身蹦蹦跳跳离开。

“还是个孩子呢，歪理倒是不少。”陆放笑骂，心情倒是舒畅不少，沉积在心底的郁气，总算消散了几分。

陵守耳聪目明，站在远处屋顶上听了全程，眸光闪动。

他心中暗道:这小姑娘若是早生三十年，怕是能让世人震惊。

麦芽儿可不知道旁人心中的复杂，去陈家庄的人越多，劳动力就越多。凤仙县百姓加入，男女老少都有，反倒是显得他们更加自然，是拖家带口求生存的。

单独带着几百个气势汹汹的暗卫刺客，太惹人注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群私兵呢。有凤仙百姓的加入，反而更好。

凤仙县一群人收拾东西用了好些天，直到多次清点确保万无一失，让麦芽儿选了个无风无雨的好天气，这才启程。

凤仙县也有几户选择留下来，要走的人加上白衣黑衣不多不少，拖家带口一千余人。约等于三个黑水村。

一行人带了五头牛，一群羊，几匹马，和三百辆独轮车载满各种生活物品。打头阵的人出发，队伍连绵许久，直到半个时辰后，队伍末尾的人才算启程。

曹冬至骑马，来回了好几趟，看到这速度不由咂舌。

“怕是一个月都到不了。”

步行速度本来就慢，这些人偏偏慢慢悠悠，路上放羊喂牛，越发拖慢了速度。

“慢慢走。”麦芽儿觉得不用急，“不用走太快，路上还能采药，收集植物，还是很不错的。”

铜铃声晃晃悠悠里，小姑娘坐在牛背上，扭头对后面目送他们的黑衣白衣招手。

“有好吃的，过段时间给你们送来！”

她声音清脆，合着铜铃一起，在春日晴空下飘荡，听到的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有些人天生擅长用情绪感染别人，麦芽儿心情好，其他人也觉得不错，天朗气清得，连清风都是舒畅的。

“好！”留在凤仙县的三十六拉长语调，“我等等着姑娘回来！”

“等着！很快的！”

阿夺笑着摇头，他喜欢看麦芽儿这幅自信满满的模样。总觉得她一笑，日子就有了盼头，再难的事情，都不难了。

凤仙县到陈家庄，快马需三日，步行约十日，这群人慢慢悠悠走了半个月。

一路上，走半日停半日，有一半的时间拿来安营扎寨煮饭休息，就连牛马羊都没消瘦，甚至胖了几分。一行人也没有长途跋涉的狼狈与困顿。

张长寿得了消息，早早就让人在陈家庄守着，凤仙县一行人刚到，他就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本以为会看到疲惫至极的一群人，结果看到的却是拿着竹竿，在地势较高的区域，划线准备打地基的人。

一个个红光满面，完全不像长途跋涉赶路的人，比他这个急匆匆从分号坐马车赶过来的人状态还要好。

“我准备了住处，不如先去休息？”

张长寿事先得了人通禀，可即便如此，看到一千多人，也感慨万分。

“没想到芽儿姑娘会带来这样多人，恐怕准备的屋舍不太够。”

引用了鲁迅的热风里的一小段话。

感谢 看店的猫 月票一章～明日加一更，今天时间不够了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陆放为之一振，不敢相信麦芽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多么不合时宜的话，竟有几分舍我其谁，与天下对抗的意味。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让陆放猛然抬头。

“好一个求存。”

“为师就是那个傻子。”

陆放忽然笑出声来，“这是云开教你的？他总有些大道理，用利益衡量一切。”

“不是他教的。”麦芽儿摇头，她声音冷静，并没什么情绪，却让人不由为之愣怔。

“有人和我说，万物恒常，万物恒变，动荡难免，总该有人谋一方太平。若无人来做，那就自己来，不用等旁人做。”

“不要打我脑袋，会变傻的。”她可不想吃什么天麻猪脑汤。

“你家人是这些人杀的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