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就应该这样花。”阿夺今晚第一次对日常开支提出个人意见。

他说:“二牛叔就是这样的。”

“明年三月！你这样的过法，最多到明年三月。到时候青黄不接，怎么办?难道你还能挖到第二株野山参？让人吃糠咽菜，还是饿死？”

曹冬至算完账目，一双眼气得通红，盯着人看时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阿夺看着面前分类好的核桃，觉得自己超级会过日子。

回去二牛叔被阿奶好一通教训，说他浪费钱。阿夺却记得阿奶偷偷地哭，因为那粮食有他们家的份。

阿夺把装了核桃仁的盘子推过去，无奈道:“你再去，陆放真的生气了。半夏也在生气。”

“在上山就像到家一样，那些东西我又不怕。”麦芽儿吃了口核桃仁，眼前一亮，“好吃，凤仙山上有野核桃树，明天去摘野核桃。”

当年二牛叔也是这样对待他们家，阿夺并不觉得麦芽儿的想法有问题。小时候他因为二牛叔的接济活下来，这是一辈子的恩情。后来，又在清河县里被养大，这也是恩情。

他记得，七年前小姑娘揣着“巨款”，也是这样安排花销的。那时候二牛叔还活着，任由她花销。

买了米粮买棉花，买了布匹买盐巴，还买了糖和糖葫芦。那是他第一次吃糖。

他并不觉得麦芽儿的安排有问题，毕竟他当年也是靠着旁人的善意活下来的。

二牛叔愿意养没什么用的他和阿爷阿奶，愿意给村里孩子读书的机会。他是受过恩惠的，没有资格阻止别人受恩。

“我们都苦过，好不容易爬出来，站起来，给别人些帮助总是好的。”阿夺说，“北地天寒，这么多人是要早点准备冬衣的。”

“陆放担心国师的人会埋伏在凤仙山，最近别去。“阿夺伸手，将她掉落在腮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想，麦芽儿定然有未尽之语。

正想着，便听她道:“这里真的很好。”

陵守的瓜子掉了，这时候不应该说一些舍我其谁的话，说一些大道理让人折服吗？这样才能收更多的小弟，找机会颠覆朝纲，成为一代女帝。

“这里没有衙门，没有官府，我们就建一个。这里的人不是很喜欢找你断案吗？你以后就是凤仙知县了。”

曹冬至雪白的面色陡然变红，“不是的，不能这样，那就是闹着玩又不是真的。”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他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哪怕麦芽儿的提议仅仅是过家家一样的话。

麦芽儿说:“把这里当成第二个清河县就好了，我们也可以盖一座小学堂，也可以让人吃饱穿暖，安居乐业。这里太破了，比打完仗的清河县都要破。”她想要让天下人有饭吃。

曹冬至眼中有光，看着说话间隙还要往嘴里塞核桃的小姑娘，只觉得她是话本子里的佛陀圣人。

也就只有圣人，才会有这种觉悟吧。

此刻，屋里屋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以后的曹冬至会成为怎样的权臣。而他童年和少年的经历，是巨大财富，让他成为百姓唱诵的千古一相。

陵守站在屋顶，只觉得如果麦芽儿是前朝那位废太子的孩子，或许复国有望。

可，为什么要复国呢？这样也很好。

“我爹说，总有一天，可以让人不挨饿，不饿死。我觉得我爹说的对！”

阿夺看着意气风发的小姑娘，不由笑了。

“对，你要养活全家。”

一句戏言，童言无忌，可谁又知道童言里饱含的真情实意呢？

阿夺记不清二牛叔有没有说过这种话，反正麦芽儿说的就是二牛叔说的。

计西东嚼着核桃仁，忽然咧嘴笑了。能吃饱，很好啊。

少年人不知道太多，什么家国天下，什么众生与我，他们都不知。只不过是有人走在前面，给他们做了个榜样。

这榜样可以是黑水村开办小学堂的麦二牛，可以是守着清河县的平边军将军赵寻剑，也可以是清河知县林直……可以是任何一个让他们喜欢和向往的人。

不知不觉，他们就会长成自己喜爱的模样。时间，会给一切答案。

少年人们，按部就班成长着。

屋顶上，陵守心情颇为复杂，这种少年意气生机勃勃，炙热得让人难受。

真好啊。

此时此刻，星辰璀璨。

前往彰德避暑山庄的国师掀开车帘，满目晨星入眼，只觉得扎眼。

“大盛二世而亡，这是命数！”

似是在忌讳什么，容貌极佳的国师再一次重申，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音量，一日三次重复这句话。

他坚信，这个王朝不会久远。

然而群星璀璨，早就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夺了皎月的辉光，让整个晴朗夜空恍若清晨白昼。

国师手中掐算，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情要脱离控制。

这局棋，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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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她道:“这里挺好的。”

屋顶上，陵守听着屋内的对话，不由从怀里摸了一把瓜子。

曹冬至瞠目结舌，他没想到阿夺会说出如此妇人之仁的话，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夺爷，没必要这样吧？给的有些多了。如果要笼络人心，没必要……”没必要让他们天天干活，还用这种方式拉拢，太奇怪了，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

核桃皮留着染布，核桃壳晒干了可以烧火，揭下来薄皮可以入药，新鲜核桃仁味道好。

曹冬至想说，可在阿夺的目光下，硬生生将这些话咽了回去。

“我只是想，朝廷都不管这种事情，放任事态发展，我们怎么管得了？国师那王八犊子搞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凤仙县也是个三不管的地界，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明明连官府都不作为的，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

“这里很好啊，核桃好吃，果子也好吃。”麦芽儿抓了一把核桃仁塞给计西东，又往小白夜嘴里放了一块。

可惜此时屋内的人，根本不会怜惜他。小白夜什么都不懂，计西东眼里没人，阿夺不看他。

麦芽儿说她继续上山，说不定能找到野山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