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学生往水壕里倒垃圾就是不对。”

徐明哲：“别吵了，学校主任李龙泽来了。”

金勇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没有听别人说什么，郑申焕问他：“你寻思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噢，我寻思那个在这牺牲的八路军战士，他太年轻了，真可惜呀。”

四个人先把涵洞里的树枝垃圾全都掏出来堆在一边，挖了个大坑埋起来，清理出来的淤泥当做粪肥拿到地里铺开。金勇边干边想：“那个山东小战士了不起，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惜连个姓名都没留下来，也许他的家人还在找他呢，咱们国家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无名英雄......假如我生活在那个时候，能不能像他那样参加八路军？像他那样不怕死参加战斗？有没有这个胆量？不好说吧？可以说那位战士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的解放事业不怕流血牺牲，要不然他就不会参军打仗，更不会牺牲自己掩护别人撤退......正是因为成千上万的人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才有了今天的新中国，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了今天老百姓稳定祥和的生活，以前总认为这是在课堂听到的大道理，总是把革命先烈的英雄事迹当成了遥远的神话故事，可是眼前这个涵洞里曾经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事实吗？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现在生活上遇到的一些挫折和困难又算什么呢？假如我生活在战争年代，能不能像他那样参加八路军不怕死呢？能吗？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了。”

郑申焕：“金勇啊，让二姑训一顿舒服了？”

“原定是大后天开闸放水，就看各队能不能按时完成清理水壕的活儿了。”

“今年咱们队在外头上班的人还像往常那样回队里插秧吗？”

李主任来到大家面前为垃圾的事情向老队长道了歉，并保证不再发生这种情况，又对金勇说：“你叫金勇吧？因为我差不多认识你们队的所有人，所以很容易认出你来。”

金勇：“二姑，学校的垃圾怎么能倒在水壕里？你回去告诉学校的头头，要是再往水壕里倒垃圾，我就拿大筐装起来倒在他的办公室里，到时候可别说我不给二姑留面子。”

“别说给我留面子，还是给你自己留面子吧。你现在不是小孩子，往办公室倒垃圾的话能说出口吗？学校领导强调过多少次不让学生们把垃圾倒水壕里，可有些学生就是不听话，这不能全怪学校领导。行了，我找李主任说说这事儿。”

“对，我就是金勇，李主任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是来道歉的。其实学校后面有垃圾焚烧场，前趟房教室里的学生嫌远，打扫完卫生瞅着老师不注意就把垃圾倒这来了。这说明学校管理还是有问题，我有责任。”

“现在的学生和以前不一样，不大好管理了，不能怪老师和领导。”

“当然得回来了，咱们队劳动力不够，不回来怎么办？”

“谁都知道只有狗胆可以包天，你用不着拐那么大的弯儿。”

“你净瞎扯，我可没那个意思，你想歪了。”

徐明哲：“郑申焕就说你胆子大，再没别的意思，你别想歪了。”

张玄秀：“这就是汉字的妙处，以后咱们和汉族人说话就得注意点儿，不能乱说，想好了再说。”

老队长：“你们听我说一件事儿，大伙看看怎么办好。矿里有个姓全的朝鲜族，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一家人在矿里租了个小房子挤在一起过日子，听他说的样子挺苦的。想把老婆孩子的户口落在咱们队，已经找我三次了，我说做不了主，要听大家的意见，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怎么办好。”

尹太贤：“老全也找过我了，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我说俺们队缺劳力，你家没劳力，落户的希望不大。”

张玄秀：“你说的对，想让咱们给他养老婆孩子，没门儿。”

徐明哲：“老全有工资，用不着你给他养老婆孩子。”

“那他们就住在矿里好了，何必要在咱们队落户。”

大家议论纷纷，多数人不同意给老全的家属落户。老队长对金勇说：“你怎么不吱声？有什么看法说出来给大家做参考。”

“这件事有点儿不好说，按道理不应该给他们落户，可有些事情不好办。”

“那你就说说不好办的原因，让大伙听听。”

“老全也找过我，他说的理由有一条让我动心，说户口落在咱们队孩子可以进朝族班学习。他的老家那边和我在高阳一样，没有朝鲜族人，更没有朝鲜族学校，学朝语很难。我不会朝语，总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心里一直有愧，所以对老全表示同情。再就是他家已经搬来了，就在咱们附近，不给落户的话也许会让外队的汉族人看咱们笑话。”

尹太贤：“看什么笑话？谁让他们搬来的？要是都那么干，那咱们还得都给落户吗？”

“你说的是有一定道理，可老全的情况不一样。他是在这的矿山上班，家人应该和他在一起。要是两地生活的话，他挣的那点儿钱就都撒在道上了。其他人没有这个情况，不可能先搬来等着咱们给他们落户。再说了，听收音机看报纸，只要提到咱们这个民族，说起来就是能歌善舞、勤劳朴实、心地善良、与人为善。咱们三队在双河范围内名声也不错，假如咱们不理老全这个茬儿，不给他的家人落户的话，这个事儿传出去对咱们也许有负面影响，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不见得对，随便说说而已。”

张玄秀：“我本来不同意给他们落户，可是听金勇这么一说还真的要从新考虑了，咱们丢不起那个脸哪。”

徐明哲：“哎呀，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给他们落户得了，就算叫花子走到咱们家门口讨口饭吃，不也得给点儿嘛。”

这时候韩队长来了，他对老队长说道：“上边给咱们队两吨化肥，就是咱们以前使用过的过磷酸钙，一吨二十八元，就是少了点儿，我想多弄几吨不行事儿。这点儿化肥在高阳的土产公司院子里，需要咱们自己去弄回来，我和大队王主任说了，要求大队拖拉机跑一趟，他同意了，拖拉机马上去。咱们得去四个人装车，带锹到供销社门口等车，越快越好。”

老队长朝在场的人看了看，说：“郑申焕、金勇、徐明哲去吧。”又指了指二表哥，“你也去。”

金勇：“舅，要是能弄个十吨八吨咱们要不要？”

“当然要了。这东西用在旱地不觉得咋样，用在稻田可就像样了。你要是有这门路就带十吨的钱去看看，弄着更好，弄不着拉倒。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我去张罗钱的事儿。”

金勇等四人回家换了衣服，带把大锹到供销社门口等拖拉机。舅舅送来三百元钱交给金勇，问道：“韩队长呢？他不去吗?”

郑申焕：“他说到公社办点事儿，不去了。”

老队长脸上闪过一道阴影没言语，看见叔叔开着拖拉机来了，上前说了几句，又看着拖拉机走远了才回去。

金勇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我怎么听都别扭。”

“我没骂你呀，你想哪去了？”

“那学校更应该负起责任管好学生。还有一件事儿，有一回我们开会，学生在外头胡闹，打了你们队的李顺年，你来制止了他们，学校有个老师不问清楚原因就对你发了脾气，语言不当，错怪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他。”

金勇笑道：“李主任哪，你怎么老是道歉？在学校发生的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该和学生玩什么游戏，直接找老师处理就没事了，我应该向学校道歉才对。还有我对二姑说的垃圾问题，那也是信口开河乱说一气，李主任可别往心里去。”

（11）

“你这小伙子挺有意思，以后咱们要是有机会好好聊聊。我就不耽误你干活了，改日再聊。”

金勇听二姑说过李主任夫妇都是大学毕业生，分配在临海市高级中学任教，因为对运动中说了一些不该的话都被开除公职，下放到双河劳动改造。山里人可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见他们有学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马上安排他们到学校教书，并通过各种渠道给他们恢复了公职，又很快让李龙泽当了学校主任全面负责学校工作。金勇这次和他见面虽然说得不多，却对他有了好感，认为和有学问的人唠嗑是件愉快的事情。这时候老队长让大家休息，社员们三五一群围坐在一起闲聊，二表哥对金勇说道：“你真敢把垃圾倒进李主任的办公室吗？”

没等金勇开口，郑申焕抢先说道：“嗨，他有什么胆可以包天嘛，又有什么不敢的。”

“是啊，在咱们这牺牲的那些八路军战士都很年轻，是真的可惜了。细想想他们确实了不起，值得受到后人尊重。你也别想多了，走吧，咱们得去清理学校前边的水壕。”

金勇等人顺着水壕来到学校前和其他社员一起清理垃圾。二姑上完课走过来问老队长：“哪一天放水呀？下来水就可以洗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