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无时无刻的不在担忧他。

日影勾起一抹微笑，对上彭休的眼睛。一抹对视，足够千言万语。

“这世界究竟是有多么疯狂。”岚叹息。“彭休殿下，日影，我们走吧，好不好。”

虽说彭休与日影想要问，可岚的样子让他们开不了口，两人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岚苦笑的声音，在不空旷的静室都能响彻，是痛彻心悲。岚捂着自己的眼睛，在遮蔽眼中的痛，笑着笑着就寂静下来。

日影感受到了彭休的关注，转头看到了他眼中的担忧。

“你为何笑？你难道不高兴吗？你不是也见到了吗？”门罗转头，看向日影。“还有你，不是也见到相见的人了吗？”

听到门罗的话，日影重新做了回去。“行将就木之人，想说遗言。”日影不屑的看了看门罗，转向岚。“听听又何妨。你我都知道即可。”

正因为有彭休在，弗洛拉才能被谈起。正因为有彭休在，才能更彻底的面对这些利用过往的阴谋诡计。

可有些人，即使行将就木也依旧不懂。

彭休坐在日影身边，微微有着担忧。自从进到这里，这般有攻击性的日影，让他也有些惊讶。他认识的日影，愤怒攻击大多为不平之事，也鲜少呈口舌之快。沉默而寡言，冷静而理智，待人待物虽有着冷淡，但却真诚。而这个门罗，仅仅是一个称呼，却让日影动怒。而这个称呼他却从未听过。

虽然他愤怒，可理智还是在的。

“你们在否定什么呢。见到不好吗。”门罗见几人又重新坐下，很是高兴。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那你的遗言未免太过无聊了吧。”岚冷言冷语道。

他们都知道，眼见得不一定为真，他们都知道死去的不能复活。人有执念，却无法违背亘古不变的真理。

侍者忙想盖好。门罗摇摇头。“不用盖了。出去吧。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

侍者只得点点头，“老师，咳嗽了就喝药。我在门外，随时等您叫我。”

此时屋内所有喻神殿的人都退了出去。

那空荡荡的下半身，比苍老到随时散架的上半身，更添加了视觉的冲击力，让岚和日影瞬间放下了那些强烈的攻击欲。

“你们同情我了。”门罗看到了几人的视线，大方的任由毛毯彻底的滑落，笑着问道。

岚走了过去，捡起来毛毯，盖了上去了，压了压角，将苍老的上半身也裹了进去。

“想当年你也算英俊潇洒，风华绝代。如今你变成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我同情你。”岚语气里有着些悲叹。

“我也觉得你们该同情我呢。”门罗笑了笑。“是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当年到底是死了好，还是这样苟延残喘的好呢。有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可，岚啊，在执念路上，我怎知它是一条不归路呢。”

“你是最好的预言者，你难道会不知是不归路吗？”彭休对门罗的感叹，有着疑问。

“殿下。像您这般自信的人，会犹豫过自己的判断吗？”门罗看向日影，却在问彭休。

彭休也看向日影，他曾经或许没有，但是在日影有关的事情上……

“您现在不回答，就有过对吗。”门罗道。“即使我是预言者，即使我是百年来最优秀的言术师，我也没有把握去消除我的执念对感知的影响。更何况我还不是最优秀的。真正最优秀的是岚的姐姐，是我这一生最爱，最尊重却永远无法企及的人。”门罗说着眼神看着墙，仿佛穿透了墙壁，看的是大殿里那具雕塑。

“那你还问我们见过没有？”岚白眼。“既然无法企及，你难道觉得可以复活吗？”

“可笑的是我原来觉得可以的。”门罗坦白。“直到真的出现了，我才知道那不过是我的妄想。可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还好，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门罗的话让几人一静。他们在愤怒之下，已然没有判断出是不是试探。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门罗说道。“你们这般文邹邹的说话，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性，对于我这样的老头了没有任何作用。老头我要是开口，可以骂哭你们俩。”

门罗的话，让气氛变得缓和起来，尴尬也消失。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岚不忍的开头问道。

“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影还是直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两人基本同时开口问道。门罗看着两人一笑。“也许我还活着，就是为了跟你们聊上这一段，即使这一段可能也没有什么重要的。”

“她们的出现与我的执念有关。但我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可我这一辈子就是这般愚蠢和无用。”门罗叹息。

“当年，我亲眼目睹了你姐姐的死，我已然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被放进棺材的时候。我以为我死了，但其实只是临近了死亡，却没有真的死去。我被那个我不能提到名字的人，挖了起来。那人治疗好了我，教会了很多我从来不知道的邪术，还给了我希望之后，他把我交给了喻神大人。”

“他说，我死过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又体会到不切实际的希望以后，就不会随便死了，会为了那不切实际的愿望，赖活着。”也许是回忆起什么恐怖，门罗的身体再次有着颤抖。

“他说的话如同神喻。我在喻神大人这里接受了各种考验，还活着，最终还见到了所谓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是马尔泽对你身体做了什么？那个人又是谁？”岚咬着牙问道。

“那位我不能说。”门罗说着看向了日影。“那个人无处不在。而未来，你们会再一次相遇。”

这句是预言者的预言。日影听着，背脊里发寒，明明在这温暖的室内，却仿佛如置冰窟。

“喻神大人，做了很多事。完成了很多实验的进程，可他终究没有杀我。”门罗提到马尔泽，提到实验，苍老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难以掩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苍老的身体。

“什么叫没杀你。你这样比死了还惨。”岚怒其不争。“喻神？我呸。你忘了当年我姐姐为什么死吗？”

“我不想记得那些理由了。我只想记得她温柔的声音，她美丽的容颜。可是这些我都快忘了呢。好在，我还这里，我还能看到。”门罗再次看向远方。

“至于那两个女孩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有那样容貌。”门罗看向日影。“涅墨西斯的情况和她的复制品情况不一样。她的复制品是在那位的帮助下，我们弄出来的。可涅墨西斯是那位亲自的手笔，你知道她是为谁准备的吧。”

知道是阴谋，知道是陷阱，是预感到不简单，可真被预言者这样当着面说出来，日影还是说的愣住。这冰窟如同深湖，一瞬间浸润了身心。好冷，冷到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日影愣住的快要找不到意识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日影下意识捏紧的拳头。那只手，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凤天一想用涅墨西斯来做什么？”彭休接过话，将关注点从日影身上移开。

无论涅墨西斯是谁弄出来的，又为谁准备的？在幕后巨大的阴谋没有浮现之前，只要是在这景观城之内，最后的策划者，最后的执行者都会是凤天一。

有人给他们做了华丽的大舞台，给凤天一提供了各式各样的棋子，让凤天一做他的木偶，来玩一场不知名的游戏。

而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是棋中人，在还未分出胜负之前，都需要呆在这个棋盘里，不断出招，不断挣扎。

“彭休殿下，历史总是一再重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门罗凝望彭休，答非所问的回答道。

“是不是因为你死过一次，废话才变得这么多？”没等彭休回答，岚倒是先耐不住性子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就不能好好回答问题吗？”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门罗苍老的笑声，“嗯，老朽不知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门罗摆摆手，拒绝，弧度微微有些大的动作，让盖在轮椅上的毛毯都滑落了。

可那毛毯的下方根本没有腿，根本没有需要保暖之物。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发笑？”门罗锲而不舍的问道。

“你又何必心里明白装糊涂呢？我们都知道，我们想见的人早已不在这世间，他们是一个人吗？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和我来讨论这样的事情。我笑，你操蛋的还活着，我笑，你拖着这苟延残喘的身体来跟我谈这些狗屁。”岚也没客气，直白的说着。

人想要自欺的时候，旁人有心无力。

“哈哈哈……”门罗也笑了起来，笑得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看着像要散架一般。

侍从忙顺了顺气，再拿出汤药。门罗喝了一口，颤颤巍巍的拿个碗。“你们其他人都下去吧。让我和三位单独聊一下。”

“老师，您的身体……”侍者和为首的那些言术师，都很反对。

“你为何发笑？你刚刚还想问。为什么现在就不想问了呢？”门罗看向岚，依旧微笑，却掩盖不了身体的倦意，喝了一口药，继续说道。“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这么不沉稳。你忘记你来的目的了吗？”

“你没资格说我。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做完。”岚还是要走，可脚步还没动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