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询问的对象应该是矿场，而不是我。”月圆夜小鬼翻手变出一个信封，当着苍蓝的面将其拆开，取出一张纸来，“方才那个傻、普鲁托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创世主的灵魂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的竟是一张“计划书”。

“笑够了吗——月圆夜的恶作剧小鬼？”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诡谲地出现在奥罗的视野中，奥罗无从判断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苍蓝一直到笑声停歇，才勉强勾起嘴角，面带微笑地开口问道：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苍蓝耐着性子质问道，实际上，他连一秒钟都不想和眼前的游灵相处。

“真是一出令人满意的好戏啊，造物主阁下。”银白色的游灵咯咯笑道，“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过如此煽情的话语了，着实令我感动。”

“是专门说给你听的。”苍蓝不带感情地回复道，“看你在那偷听，不忍心让你一无所获。”

“这都什么年代了，赫洛矿场制定策略会选择书面方式？”苍蓝先是表示怀疑，但他还是接过了那张纸，正过来颠过去地翻看。

“呵，你最聪明行了吧？”苍蓝白了对方一眼，旋即眼神阴沉下来，“别以为当初在主题乐园那里放过了普鲁托，我就会代他感谢你……说到底，像你这样以掠夺他人生命维持自身存续的危险存在，就应该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对。”

“造物主阁下，你还真是……”月圆夜小鬼一时无语，末了，他才硬着头皮“赞美”了一番对方，“纯净！善良！天真，呢。”

“事关延寿、永生时，他们总要这样折腾一番。”月圆夜小鬼打趣说着，“真正的聪明人才不会在意自己的寿命呢，就像我，早已将生死放在考虑之外。”

“那是因为你早就死了，无论是‘生’还是‘死’，都已与你无关了。”苍蓝反驳了月圆夜小鬼的说法。

“这可不对，造物主阁下，我虽然是一介游灵，但我仍然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月圆夜小鬼边说，边上下打量一番对面的灵魂，“我，既是死者，也是生者。”

“是么？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点儿真情实感？”月圆夜小鬼把手背在身后，然后一脸‘我才不信’的样子，转着圈飘到苍蓝面前，“就比如那个傻子走之后你说的话，不单单只是为了逗笑我吧？”

为了防止零之人偶师不来，计划的提出者，即骄傲，特地去了麦格学院一趟，将两张多余的请柬放在了自己心目中“嫌疑人”的寝室门口，也就是普鲁托和祁洛看到的那两张。

多出来的邀请函本来属于一个矿场小队，然而那伙人在主题乐园的围剿计划里，被计划之外的月圆夜小鬼给“吃”掉了，于是，骄傲就把那些邀请函从神殿里“借”了过来。

“这一切，你其实都看得清清楚楚呢……”苍蓝将计划书叠成一个小方块，接着，以一种埋怨、感慨的语气说道，“对你来说，这些事情的意义是什么？旁观它们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世界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幻梦、或是一场游戏罢了。”

月圆夜小鬼打了个响指，顿时，苍蓝手中的“计划书”和他手里的信封都不见了。

“喂，造物主阁下，你还是和那傻子一块去海里吧。”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苍蓝看月圆夜小鬼的眼神越发深邃，不管是他还是普鲁托，应该都不值得对方如此“关心”才对。

“我想让这个‘游戏’再有趣一点。”月圆夜小鬼倒是毫不含糊，也不怕自己这么说会惹怒别人，“而且，造物主阁下，你将自己的预知能力给了别人……”

他刻意做出一副好心的样子，把手放在正常人心脏所在的地方，诚恳地说：“我当然，要负责来警告没有预言能力的你一下，否则，能让我感到有趣的存在，就又要少一个了。”

“既然事关生死……”苍蓝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是吧是吧，你留在这里，可是很快就会被净化掉了。”月圆夜小鬼的语气有些惋惜，但是脸上的表情仍然是笑着的，而且还格外“灿烂”。

他仿佛已经看到苍蓝消失时的样子，对此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只是有些可惜，毕竟造物主的灵魂能量可是一顿‘大餐’。”

“那我更不会去了。”

“……好吧。”得到这个答案，游灵却一点也不显得意外，也许他早已预料到苍蓝会这么说。

“既然你早已料到，又何必多此一举。”

苍蓝转过身，挥手消耗并不富裕的灵魂力量，构筑出了一幅五芒星魔法阵。

“造物主阁下，希望你能认识到，你看到的预言，很多时候不过是未来的冰山一角。”

月圆夜小鬼的身形逐渐淡化，声音也愈来愈轻。

“就算它真的被实现了，也不代表未来会是悲惨、无可救药的。”

苍蓝感应到对方离去，才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踏入自己绘制的魔法阵中。

他没有对月圆夜小鬼最后的言论发表任何观点，就这么消失在了梦境的画面中。

云雾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覆没了麦格学院的布景，最后重新化作无边无际的云海，不再有通向另一个故事的道路。

奥罗凝望着眼前的无意识之海，下意识地召唤出魔瓶，想要像往常一样，在梦中了解、梳理清楚发生在过去的某些事情。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脑袋上就仿佛突然挨了一记重击，硬生生把他从梦境中打回了现实。

“？！”

睁开眼睛，适应了外界的光线后，奥罗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雪白的小床上。

有人守在他的床边，见他恢复清醒，立即把脸凑了上来，激动万分地吼道：

“伊雷，你总算醒了！”

“天罡……”奥罗强忍着头疼和身体上的无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这里是……校医室？”

“是啊，伊雷！”天罡拿来几个靠枕，放到了奥罗背后，“你受了很重的伤，是艾米他们在商业街发现了、嗯，冷血，我没告诉他们那是你，只说冷血是完成委托的途中遭到了偷袭。”

“瑞雅他们找来了学院里治疗效果最好的魔法道具，你现在从外表上看，一点事都没有！”

“刚才，你说……‘总算’？现在是什么时候——”

“放心，你昏迷后连半天时间都没过，现在才刚过中午，话说回来，那个毒还真危险啊，是谁对你这么做的？”天罡看上去是真的担心极了，根本不给伤者说话的机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你一直没有清醒，后来还是乐原从高年级的学长那里搞来一种炼金药剂……”

奥罗一手抵住额头，另一只手竖起，示意天罡暂时安静下来。

“血之泪？”对方一提到“炼金药剂”，奥罗顿时就回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记忆。

“嗯？嗯，据说，它的效果能唤回垂死之人的灵魂，还能使精神错乱的人强制清醒。”

说着，天罡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些崇拜、钦慕的意味。

“伊雷，我们原本以为你只研究毒药，想不到你还认识这种能保命的药剂！”

“我觉得它很适合容易睡过头、赶不上第一堂课的学生。”奥罗扯了扯嘴角，然后下床，打算离开校医室，“有需要的话，以后可以找我量产。”

“伊雷，你还要别的事要做吗？”天罡追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询问道。

“嗯，和某个黑市商人有约定……”

“黑市昨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雪，麦格王国已经有好多年的冬天都没下过雪了，可能是有人在搞事情。”天罡关切地说，“而且，你不就是在那里遭遇袭击的吗？你有看到袭击者的脸吗？”

“还有啊，伊雷……”天罡的语气中突然多出了一种委屈之意，“我想，你不应该瞒着我们半夜出行的，我、瑞雅、乐原，还有剧团的大家，都很担心你。”

“袭击我的是响尾。”奥罗甩出一句答复，而后又赶忙补充了一句，“和爱琳娜无关，他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在帮黑暗势力做事。”

接着，他施展屏蔽——而这一次，他尝试的是昨夜危急关头没能有机会使用的、这个魔法的另一层作用——屏蔽空间上的距离。

（响尾的领域，“剧毒之冢”……假使昨晚我没有中这个“陷阱”，靠这个魔法就能连接不同的两个地方，而且还不像转移魔法和时空裂缝那样，会让追踪者利用。）

（看来，实力的提升和能力的习惯都不能落后，在我回到自己的时空前，那样的险情……无论是我还是真正的许伊雷，想必都不希望它会再度发生。）

心念一动，盛有“誓约”药剂的水晶瓶出现在奥罗手中。

之前从中传出的呼唤声，仿佛只是他夜晚意识不清醒时的幻觉。

按“计划书”上的说法，赫洛矿场此行的打算，就是借马琳尔妲莉给麦格学院发放生日宴请柬一事，对外宣传“零之人偶师会混进庆生人群”，然后扮成零之人偶师的模样，去“偷”或“抢”亚特兰蒂斯的珍宝“珊瑚灵气果”。

这样，人鱼们就会把矛头对向根本没去过亚特兰蒂斯的夺命者，他们也可以将果子带回矿场，给他们的大长老续命。

“但你不同……古板，无趣，就算还活着，也和一介死人无异了吧？”

“你确定？”苍蓝挑了挑眉，从来没有人指出过他很“死板”、“无聊”。

画面逐渐拉远，这时，苍蓝突然扭头，朝奥罗的方向望了过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阵似曾耳闻的笑声突兀地从四周的云海中钻出，回荡在奥罗耳畔。

“只有死板的人，才会在听了这话之后说‘你确定’。”月圆夜小鬼得意洋洋地说道。

“随你。”苍蓝已经被对方说得没情绪了，他拂过纸面，手指点在这张“计划书”最下方的“署名”上，“骄傲……”

“赫洛矿场这次有派他们的人造精灵去哦。”月圆夜小鬼一脸炫耀般地对苍蓝说，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你以为劝那个傻子去亚特兰蒂斯，他就会安全了么？亚特兰蒂斯也要不太平了啊。”

不过，见到月圆夜小鬼后，奥罗心中却忽地释然了——他猜测，自己刚才其实是以这个游灵的视角，目击了普鲁托与金星创世主之间的交流。

这段记忆被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所以他才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梦”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