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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等待

  • 作者:小碗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8-18 07:25:01
  • 字数:10706字

谢二爷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

“母亲,您要是这样说,就是折煞儿子了,也没有把儿子当骨肉。我姨娘过世得早,这么多年您悉心教养我,我拿您当亲生母亲,心里头从来没跟您生分过一丝半点。不瞒您说,我亲手打过大哥,也派了人盯着他一举一动,可那都是为了避免他再生事端给家里招祸,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哥哥我也会这么对待。母亲,要是儿子做错了,您直说就是,儿子都改,您千万别生起分家的心思,儿子求您了!”

他诚恳地劝说着母亲,老太太却只是再次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越是这么懂事,我越是心里头难过。”只可惜,这么好的儿子,不是亲生儿子。

谢二爷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分家的事情,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这些年,你大哥不长进,家里很多事都累着你了,我知道你胸怀宽广,不会计较这些,可是我也要替他跟你说一声抱歉。”老太太叹着气对谢二爷说。

老太太对长子很失望,其实心里头更多是自责。当年年轻的时候,若是自己在纷繁杂事之中再努力挤一挤时间、挤一挤精力,把更多的心血倾注在长子的教养上,儿子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只可惜她当年一来年轻,心气高,做人做事太过骄傲,总是想要把什么都做得完美不受人指摘,二来当年家里头人事纷杂太耗神,她作为当家主母累得团团转,丈夫又帮不上力,不拖后腿就不错了……种种缘故,使得她陪伴长子成长的时间少之又少。等终于能腾开手教养孩子的时候,长子已经很大了,很多事情不好往过掰,而且因为童年时期缺少母亲的陪伴,长子跟她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比后来她倾心教养的谢四爷跟她之间差了很多。

所以老太太一面失望一面心疼长子,更多是心怀愧疚,心情很是复杂。

“好孩子,我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心里头对你只有感激愧疚,哪里能有怪罪?这分家也不是因为生你的气,而是我看到了这个家隐藏的祸患,不想让事态恶化。”老太太上前扶起来谢二爷,低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姨娘是怎么过世的?”

分家。

在长子能够想明白之前,她不能再让长子拖累全家了。

谢二爷脸色一暗,哑声道:“记得。”

当年他的生母,是老太太跟前的陪嫁丫鬟,后来做了老国公的通房。生过他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后来在他五岁那年,生母又怀了身子,偏偏那时候老国公的另一个妾室也怀了,那妾室跟老太太主仆两个一直不对盘,此时更是借着孕期生事,各种明里暗里的算计,后来老太太有一回去亲戚家吃喜酒,屋里没人做主,那妾室硬是让谢二爷的生母着了道,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子没了,谢二爷的生母也没了。后来那妾室虽然最终也没有好下场,可是,谢二爷到底是没了亲娘。

那一尸两命的悲惨,谢二爷到现在还能想起来。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为了全家上下长久考虑,她却也只能面对现实,不能不走出这一步。

他现在终于知道,母亲做这一切搭台唱戏,不是为了找出幕后之人——因为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她只是,想让那人自己露出来而已。

话说到这里,谢二爷已经知道了,老太太分家的决定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已经决定,难以转圜了。他很了解嫡母,要不是有这份壮士断腕的果决,这些年风风雨雨她也没办法带着孩子们走过来。

“母亲,依照您的判断……”谢二爷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真的到了非要分家不可的地步吗?”

老太太点头:“是。”

家宅里的事情,女人比男人更清楚。虽然谢二爷在外做官很有手段,但是对家宅气氛的判断,老太太自认还是比他经验丰富。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自从谢家降爵、先帝还在的那时候起,老太太私下里就已经开始考虑分家的可能。而何姨娘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老太太一直引而不发的考量,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而已。

当然,传统的观念是,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在,不分家。放眼京城现在的豪门贵户,老一辈还在,底下就分家的门户还没有,就算是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实实在在过不下去了,那也要团在一起乱在一起,起码在外人看来还是一个完整的家,还能表现得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唯有家里的人自己清楚那表象有多么虚假。以前老太太年轻时的兴国公府谢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老太太受够了那样的家庭环境的罪,不想让儿孙们也受一回。她好容易才把谢家内部整理了清明了,没过多少年安生日子,现在又有了这样的苗头,而她却已经年高体弱,再没什么精力去整顿家宅了。偏偏,这家里真正的主人却是长房一家,她可以预见到等她百年之后,这个家会变成怎样的乱象。那还不如趁着她还没老糊涂,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她像谢二爷表达了自己坚决的态度。

“母亲,既然您做了决定,儿子没有不支持的。”谢二爷退开一步,给老太太躬身施礼,“我全听您的安排。”

老太太感慨笑叹:“最懂我、最能帮我的,还是你。”

谢二爷道:“儿子是母亲教养大的,当然要孝敬辅佐您。只是这分家一事,儿子先表明一个态度——这家里公中的财产,儿子一家不要分毫,不管是房产田地任何财帛,儿子都不要,您儿媳妇和儿子一个心思,您放心好了。我们平日里积攒的私房足够我们一家衣食无忧,便是现在儿子不做官了,家财也够把二哥儿的儿子都给养大。不过,要是有什么祖辈留下来的念想,零碎的小物件,儿子倒是想要留下来,以后也好教儿孙们记得祖宗。”

“好孩子,我知道了。”老太太眼里又含了眼泪。

这么懂事、这么自立自强的儿子,是她教养大的,她心里骄傲。只是,那长子……她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这家里,虽然名义上的主人是赐恩伯,但是分家这种大事,却由不得他同意与否。这天晚上老太太和谢二爷商量完、达成了一致之后,分家就算是基本定下来了。

第二天,老太太给谢二爷看了全府的财产账目,把怎么分的思路也简单写在纸上让谢二爷过目,谢二爷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自家二房要得到的财产上表示不接受。

老太太说:“你愿意把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送给兄弟们,这是你的情谊。但是,兄弟们不能要你的那一份,是兄弟们的情谊。我不能让其他儿子要你的那一份,这是我身为母亲对你们所有孩子的情谊。这都是相互的。何况,家族之中不光有情谊,还要有责任担当,有亲兄弟明算账的智慧,更有面对外人眼光时同心协力的分寸。你愿意为兄弟们着想,也不在这一时,分家时候你该拿多少就拿多少,若是真要帮他们,日后在走动时多帮衬帮衬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帮衬的说不定比你现在要拿的还多,因为你兄弟们的确不如你能干,日后指望你的时候多着呢。你说是不是?”

母亲这样一说,谢二爷也就没什么异议了。

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谢三少爷,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小孩子,全程耳闻目睹了祖母和二伯父商量分家的过程。他一直待在老太太屋里没走,每一次老太太叫谢二爷私下叙话,他都听着。

老太太是有意让他听的。

这孩子年幼经历家中变故,父亲入狱发疯,嫡母远离京城,生母姨娘又遭人陷害,这种经历很容易让一个小孩子心性走偏。老太太心疼他,于是不肯让他做那温室里的小花草,“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的这种幸福,这孩子显然是享受不到了,所以倒不如让他早点接触家族的核心事情,看看到底该怎么以正道心态持家,让他从小就认识到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对于祖母的一片良苦用心,谢三少爷年纪小,可是却已经隐约了解了。他乖巧地旁观祖母和二伯父的商讨,大眼睛一眨一眨,默默在心里头记住大人的每一句话。

“祖母,我姨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天屋里没人,谢三少爷小声地询问。

何姨娘在被拿下捆走之前,老太太就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这孩子了,所以何姨娘还在懵懂的时候,她的儿子其实已经知道了这都是做戏。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娘,时间长了见不着,孩子就算再稳重也忍不住要问起来,担心生母的安危。

老太太将谢三少爷搂在怀里,慈爱地摩挲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很快了,你姨娘很快就能回来,你们就要见面了。放心吧,这两天你姨娘没吃苦,吃得好住得好,我跟你二伯父都安排好了,她也知道你在我这里好好的,所以放心你。暂时的分离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聚,明白吗?孩子,你忍一忍。”

谢三少爷用力点头:“祖母,我明白。”

又过了两天,老太太在钱大夫的悉心调理之下,可以下地走动了。于是,连日来被挡在门外不准探望的儿子儿媳们,终于见到了老人家。

老太太半卧在内室的床上,身后靠着柔软的引枕,头发没有像平日那样盘束得一丝不苟,只是松松地挽着,所以看起来人就很是憔悴。

再加上她说话有气无力,被丫鬟喂水也是吞咽很慢,让大家一看就是伤了身体根基的样子。

二夫人、四夫人还有长房的大夫人,都带着孩子们聚集在内室里,坐着陪婆母说话。

四夫人垂泪道:“这几天真是急死我们了,万幸您老人家没有大碍,听大夫说只要后续好好调养就可以恢复……您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可让我们怎么办呢,这一大家子人可都指望着您呢!”

大夫人的脸色,在听到四夫人最后一句时,几不可见地嘲讽地翘了翘嘴角。

老太太虚弱地微笑:“别哭,我这……咳咳,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边说话边咳嗽,琼芝连忙放下水碗给她拍了一阵子背,这才好了。老太太重新被扶着躺下,几位夫人和少爷小姐们重新忐忑落座。

四夫人说:“您少说两句话吧,喝水慢一点,别呛着。我们在这里陪着您坐一会儿,可不敢让您说话累着,您就听我们说就行了。”

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平日最喜欢说笑的,这时候也开始叹气了。”

“忍不住要叹气啊,您老人家不知道我们这些天有多担心您,您瞅瞅我这眼睛底下……”四夫人指着自己的下眼睑,“睡不好觉,青了一圈。您看二嫂和大嫂都一样,眼睛里有血丝,眼眶子发青。”

“累你们担心了,咳咳……我也不想。”老太太道。

四夫人点头:“知道知道,您是最心疼我们的。”

说着又叹气,骂道:“那猪油蒙了心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敢做下这样恶毒的事情!真是该天打雷劈,千刀万剐!”

老太太忙使眼色给她,让她注意谢三少爷还在屋里呢。

谢三少爷低着头,坐在祖母床边的脚踏上一言不发。四夫人后头的话憋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好又重重叹口气。

“三哥儿,我给你祖母拿了一碗滋补的汤过来,在外头炉子上温着呢,你去瞧瞧好了没有。”大夫人开了口。

谢三少爷抬头瞅瞅她,乖巧地说了声“是”,站起来就出去了。

大夫人支开了谢三少爷,这才问道:“老太太,那何姨娘真回咱们祖籍老家了?”

二夫人替老太太回答:“是,当夜就连夜送走了,我们二爷亲手办的事。大嫂,咱们还是别提那惹人生气的人了吧。”

大夫人说:“好,是我不该提。不过,这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管家不严的罪过,我难辞其咎。眼下老太太虽然好了,可是家里头到处乱糟糟的已经好一阵子了,为了以后别再出现类似的恶事,我看,这家里该好好整顿一番才是。回头我这就着手,把家里仔细清理一下,不妥当的人都撵了罢了,各房各屋里也该好好查一查,看哪个服侍的不妥当,都一并不要了。两位弟妹看怎么样?”

“大嫂,管家的事情我们都不懂,您做主就是。”二夫人一贯温和。

大夫人又去看四夫人,四夫人说:“老太太还没大好呢,不如等过一阵子再说?”

大夫人说道:“又不会清理到老太太跟前,打扰不了她老人家养身子。老太太,您说是不是?其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伯爷觉得家里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他还说,尤其是三哥儿跟前,绝对不能再有不妥当的人,索性趁着这回一并把服侍他的都换了,免得他们带坏了小孩子。”

老太太皱眉:“一定要这样吗,三哥儿跟着我,都很妥当。”

母子两个对视,谢二爷垂下了眼帘。

他已经猜出背后那人的身份了,脑子里在一开始就有一个思路,只是还需要进一步去验证而已。

老太太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老太太含着眼泪说:“家宅不宁,子孙遭殃,咱们家里,再不能像你小时候那样乱了,也不能再有任何人被自家算计伤害,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家里好容易太平了这么些年,我看着底下这些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心里头高兴,可眼下,又出现了这种苗头,我必须把这个苗头给它掐掉!”

“母亲,您何出此言?可是有儿子媳妇们哪里做的不好了?您若是对什么事情有意见,只管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头。咱们都是一家人,骨肉至亲,还有什么事情说不开的?有时候,事情憋在心里头久了,自己容易钻牛角尖,但是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大事也会变成小事。您以前不是总说吗,一家子最重要是家和万事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长久的立家根本,您现在怎么自己倒是忘了这句话呢?”

语气中带了几分决绝,老太太说:“自己的骨肉,自己不能铲除,但我要保证别人不受到他的伤害。分家,必须分。”

谢二爷目光一凝:“母亲,您……知道何姨娘这件事背后是谁了?”

老太太反问:“难道你不知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如果谢二爷是嫡出,是长子,这份家业在他手上,爵位和全家族的担子也在他手上,说不定,谢家现在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她这个半截入土的人也不用这么为难了。

但,那不成器的长子就是自己亲生,自己怀胎十月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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