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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噩梦

  • 作者:小碗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8-18 07:24:15
  • 字数:11334字

于是一时间,林间只剩了馨宜一个人。

她松了口气,把姿势更随意一些,感觉坐着有些凉就稍微歇歇便站起来,伸伸腰捶捶腿,伸展一下肩背,做了几个简单的瑜伽体操动作。侧耳听了听,皇帝走得远听不到了,她不想再往上追,索性又歇了一下之后,便起身往山下走。

馨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他完全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了,也只得跟上。

心里头就在嘀咕,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无礼,甚至做好了激怒他被他立刻咔嚓掉的准备了,再不然她自己立刻寻死都行,自己死好歹痛快些不用受太多罪——当然这想法是幼稚的,无论怎么死都很痛苦,不到万不得已当然还是要活着。

皇帝不再说什么,转身沿着山间小径继续走。

皇帝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了,回头一看,她歇上了,倒也没说什么,挑了挑眉头转身又走了。

这个皇帝,好像对她的容忍度太宽了些。

心思难测。

算是对皇帝不敬了吧。

山间小径并不好走,因为附近来往的人不多,很多地方都被野草覆盖了,要趟着草过或者大步迈过去,皇帝走得兴致勃勃的,一直是缓坡的路也没有丝毫累着的样子。可是馨宜就算是不用装病了,身体到底也还是病过一场的,还有点虚,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跟不上。

她不装了,便在累出汗之后,找了一块大石头,铺了帕子暂时坐一下歇脚。

可是她今天已经不敬彻底了,到现在也不想再维持什么顺从,随心所欲起来。

也许是因为挑战了九五之尊,这世界最高的权威,所以倒是有一种痛快的成就感,是穿来这里之后一直没有的感觉。破罐子破摔地不考虑未来,她暂时沉浸在对这种痛快的享受之中。

“呵呵。”

馨宜越发觉得自己处境一言难尽,警惕地走在皇帝身后,彼此保持着稍远一些的距离。

被骂,还代表对方惦记着你,总比彻底的忽略让人好过。

所以皇帝看馨宜自顾自地走了,只能自嘲地笑笑。凭他一个皇上,竟然入不了一个小丫头的眼。而因为上辈子的半生扶持,他对这丫头还怒不起来。

皇帝也下山了,这回是馨宜在前头,他在后头。

快要到黄叶庵的时候,馨宜总算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回过头来站定,看到是他就等了等。

“你为何自己一个人走了?”

皇帝本不打算问这个,可见了面,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馨宜如实回答:“累了,也渴了,想回去歇着喝水,我现在的体力还爬不了山。”

以后她倒是有爬山健身的打算,但肯定不是跟眼前这位一起。

“朕也渴了。”皇帝说。

馨宜说:“这里简陋,没有你能喝的水、能用的杯子。”

她可是彻底没有顾虑了,说话也不那么恭敬。

“用你的杯子不行?”皇帝问。

“当然不行,我还生着病呢。”就算不生病,她也不习惯给别人用自己的杯子。馨宜想了想说,“你出城这么远,都不带自己的吃喝吗,应该不会吧。你还是喝自己的水吧,一来放心干净,二来别让我担责任。”

皇帝失笑。

他竟然被她嫌弃成这样了?

想生气,却不知为何生不起来。他觉得可能是实在没法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而且,他还觉得她这么说话怪新鲜的——萧馨宜从来不这样跟他说话,他两辈子也没被人这么不算恭敬也不算不恭敬地对待过。

她现在跟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偶然听到的同级宫人之间闲聊的感觉一样,彼此都平等,反而说话很放松。

这种人际关系让他觉得有点新鲜。

“那朕就喝自己的水好了。”他竟然再次从善如流。

馨宜转身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了,很快就到了庵堂,进了院子,她也没管身后的皇帝,就径自去后院的房间里找水喝。

没有热乎的水,平日里是随时有热水喝的,可是她的仆人现在都被关在跨院屋里,她就在很渴很累的时候没有热水喝了。说到底还是皇帝的错。

而她一喝凉水就闹肚子,需要现在烧水。

“能把我的人放出来吗,我需要人烧水。”她问随后跟过来的皇帝,“还有,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进宫的了,能不能就离开?以后也别过来了可不可以呢?”

皇帝问她:“你知道你这么说话,后果可能是什么吗?”

馨宜很坦白,“知道,你可能会生气,杀了我,处置我的亲人仆人以及一切跟我有关系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迁怒谢家在朝为官的人。但是,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要是现在想杀我,那就下令。你要是不杀我,我就还是要说我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现在离开,而且以后都别来打扰我了。”

被这么嫌弃,皇帝不可能心里不堵得慌。

但确实也是依然感到新鲜。

更重要是馨宜对他也没什么威胁,就像是只猫冲他亮亮爪子,他也没必要兴师动众地将之怎么样。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弄得朕这次出宫怪没意思的。那就——”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那就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养病吧。”

他嘴上这么说,脚上站着没动,等着馨宜道别。

但馨宜只是冷着脸没说话,一副等他赶紧走的样子。

皇帝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最后便转头走了。

是真走了,带上了所有的随从,没一会儿走得人影也见不着了。

被拦在跨院里的人呼啦啦涌了过来,各个脸上都很惊慌。

“姑娘,真走了吗?”

“他们是什么人啊!”

“赶紧叫人去山下知会一声,派人往府里传信吧。”

“是啊,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先回城好不好?”

都是大门户的仆妇,谁都看得出来,这拨人身份不一般。这跟被流贼山匪闯进来还不同,有了这一次难保没有下一次,这里头都是妇人,馨宜又是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出了什么差池真不是闹着玩的,当然是赶紧回到谢家府里头最安全了。

至于那些人是谁,该怎么应对,交给府里的主子们去处理就好了。

大家都盼着馨宜立刻动身回去,包括李姨娘也是这么想。

馨宜却吩咐大家:“先别乱,去个人给我烧水喝先。刚才的事,谁也不许外传,不然日后大祸临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那位爷身份不是你们能猜的,自己的命你们自己珍惜吧。白鹤,你带两个人跟你一起下山,到山下院子里派人回府里找二舅舅去。稍等,别急着走,等我写封信,带给二舅舅。”

馨宜交待完就回屋写信去了。

也不算是信,就简单写了两句话,暗示谢二爷那位来过了,让他派个人来传话。

然后就打发白鹤带着信下山。

馨宜那番自己惜命的话,很管用的震慑住了一群仆妇。大家果然没敢再乱,更不敢再议论,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一时馨宜喝上了烧好的水,一边坐在房里歇脚解渴,一边告诉李姨娘皇帝的身份。

李姨娘险些没吓死。

这辈子她想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见到皇上的一天。

皇上竟然大老远的专门出宫来见馨宜!

“该怎么办……姑娘,我没主意了,这……”

这可怎么办啊,都已经装病躲到山里来,成了半个姑子了,怎么皇帝还不放过呢?

这眼瞅着是要把馨宜往宫里领的样子啊。

李姨娘完全不能忍受女儿被困在宫里一辈子见不着面的悲痛。

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却还怕自己的软弱无能让馨宜更烦恼,于是极力忍着不肯哭出声来。

心里暗暗想着,早知道今日,还不如当初别跟着大小姐进国公府呢……就是带着馨宜住在她自己娘家,粗茶淡饭的一辈子,也比现在这局面强啊。

不过,萧家谢家怎么可能让馨宜跟她回娘家,李姨娘知道自己想也是白想。她恨自己没能耐,这种大事上什么忙也帮不上。

“姨娘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坏到那种程度,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有办法的。”馨宜其实还没想到好办法,不然也不会跟皇帝破罐子破摔了,但是还是这样安慰李姨娘,“先听听二舅舅和老太太那边怎么说,再说还有姐姐和王爷呢,这么多人难道没办法?再不济,太皇太后十分疼我,我到时候去求一求她老人家也管用,那位再尊贵,还能违背了祖母的意思吗。”

一番话说的李姨娘恐惧消退了些。

“姑娘,真的行吗……”

“没问题的。”

李姨娘就点头,努力擦眼泪,“这样就好,那姑娘也别烦恼了,快到午饭时辰了,咱们好好吃饭,然后睡一下,别耽误了养身子。”

馨宜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呢,再大的难关最终都会过去,人不能先愁坏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才对。”

李姨娘连忙收拾好情绪,勉强等着自己不哽咽了,隔窗叫了厨娘过来,吩咐午饭给姑娘做什么菜。

吩咐完了,她转过身来神色有点别扭,踌躇了半天,还是迟迟疑疑地小声问了句,“刚才……那……那位对姑娘没……”

馨宜没等她吞吐说完就明白了,连忙说:“没有,就在山上走了走,说两句话,我说不愿意,他有点恼,不过没发作。”

李姨娘暗暗松口气,那位还守礼就好!

当娘的把女儿心疼得不行,却也只得想办法安慰。其实馨宜刚说的没问题,她多半不信,但她却不敢打击馨宜想得天真,抱着能让女儿安心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态度,自己也装作不担心,来宽慰馨宜。

其实馨宜又何尝不是如此。

知道凶险,却不肯让李姨娘太担心伤心。

两个人就全都装作没关系的样子。

李姨娘还说:“姑娘整日画菩萨,现在又在庵堂里住着,定然是有神佛保佑的,以后一定能过舒坦的日子,眼前的难处总会过去的。”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馨宜附和着,随即想要让李姨娘看看她新画的这一幅画,结果眼光往案上一瞄,发现那幅药师如来不见了。

她讶然回想,才想起来,皇帝走出院子的时候,他身后某个随手手里好像是拿着一卷什么东西来着。只是她那时候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也没注意别人拿的什么。

原来是,有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的画给拿走了。

对方手也真快!

一想到自己有幅画落在皇帝手里,馨宜就跟自己落在了他手里似的不自在。可是现在去追也要不回来了,还节外生枝,她也只能暗地里骂了皇帝几句就罢了。

结果这天,信送去谢家还没见回应,兴许是谢二爷下衙完还没看到信,但是太阳还没落山呢,皇帝的赏赐就下来了。

馨宜正要吃晚饭的时候,一溜便服打扮的內侍鱼贯进了院子,手里捧着提着各种东西送进屋子,把馨宜本就不宽敞的两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差点都没下脚的地方。

那些里头,有漂亮的衣料,有上好的滋补药材,有新鲜做出来的一份御膳,有两大匣子珠宝首饰,还有各种精巧稀奇的玩意儿,有香气扑鼻的时令瓜果,竟然还有各种各样的食材肉菜,里头有一桶水,水里头游着那么大个头的海虾,领头的內侍说那是南边沿海进贡上来的,三天快马入京,今天早晨才送进宫,还送了配套的厨子,中午陛下吃了一点觉得不错,就让给这里送了一些,只要小姐喜欢,每天都能给送来新鲜的,要是不会做,还能把厨子送到这里来专门伺候,据说,吃这种海虾是南边最新时兴起来的,满京城的人都吃不到呢。

馨宜顿时就想起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本能排斥,可不想做那劳民伤财的罪魁。

內侍又说,陛下知道小姐平日里喜欢亲自做些新鲜吃食,所以才送了这么多食材过来。

一脸谄媚的笑。

馨宜脸色不好看地说:“这些所有东西我都不喜欢,而且也不适合我,我现在是在庙里清修养病的人,怎么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吃这些活物呢。你们都带回去吧,我一件也不要。”

她这些天在庵堂后院住着,很礼貌地尊重几位尼姑的饮食习惯和信仰,一点荤腥都没沾。

內侍说:“小姐要是都不喜欢,咱们就都带回去。陛下说了,这次不喜欢,明天再换别的东西来送,送到小姐喜欢为止。要是内库和京城里的好东西小姐都不喜欢,那就出京去找,普天之下,肯定能找着让小姐喜欢的。”

馨宜顿时咬了咬牙。

这是威胁她呢!

她要是这回不收,肯定还有下回,下下回,次数多了非得闹得人尽皆知不可。

“留下吧。”她深深吸了口气。

內侍眉开眼笑,又说了一通吉祥话,就好像馨宜马上就要进宫当宠妃似的,把馨宜烦得不行,沉下脸将他们都给撵出去了。

人虽然都走了,可是望着满屋子琳琅满目的东西,馨宜觉得这地方简直住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剪了头发住到前院去。

她叫了人进来,让把活物都拎出去养在跨院大水缸里,其他肉类送到山下别污了佛门净地,其余吃食就都让仆妇们分吃了,她一样也没留。

至于那些贵重东西,全都堆到角落里,磊得高高的,用大块的布料蒙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夜里睡觉,馨宜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在暴风骤雨的海面上漂流,伸手不见五指,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危险包裹,还有鲨鱼跳出水面对她张开血盆大口。

一个大浪过来,她的船扑转,她掉进了鲨鱼群游动的深海。

惊醒之后她吓得半天回不过神,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竟然还是那个梦,做成了连续剧似的,她在梦里被鲨鱼给撕碎了。

天还没亮她就起床了,实在是不想再跟黑暗的海洋为伍。

前院的姑子们在做早课,悠长的诵经声渐渐安抚了她狂跳的心。

馨宜穿了厚点的衣服,在山野清晨的凉意中出了屋子,走去前院的佛堂。尼姑们没有停下诵经,她安安静静找个角落坐下来,听经,放松神经。

尼姑们的唱诵果然管用,她听着听着,噩梦就从脑海里清掉了,放松下来,竟然还不知不觉睡着了,歪靠在了椅子上。

忽然被人推醒,是白鹤。

在她耳边轻声说:“程二爷来了。”

好像已经把他彻底忘在了脑后一样。

这比背后念叨谩骂还让皇帝觉得不痛快。

树木掩映之后,皇帝无声地笑了笑。

他其实一直没走远,就在附近,只是想看看她没了他在跟前时候,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一些意外给他。

“陪朕走走。”

比如,背地里念叨抱怨甚至骂人诅咒什么的,或者说一些当面不敢讲的话。

不过这些通通都没听到,她自己一个人什么话也没说。

但还是有些意外的,就是她独处的状态太放松太舒服了,歇脚歇得恣意,松快筋骨也松快得很舒服,脸上表情还十分轻松。

不过总之她是觉得自己彻底激怒了对方了,但为什么对方的怒意只是一闪而过,之后就若无其事了呢。

若说是压抑着怒意,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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